“拿來了?”我沖過去問。
我沒問他拿什麼,也不想問。
安豐拍拍身上的灰,對我裂開嘴,笑了一下,這半年來他迅速增高,現在整整的比我高了兩個頭。
我呢。
還是那麼的矮,站在謝安懷和安豐身邊,越來越不起眼,但也可能是因為他們兩個又高了點的緣故。
可恨古代牛奶難得,就算得了也和現代的口味不太一樣,看醫書上寫,牛奶是解熱毒、潤心肺的東西,平時倒是很少喝它,當然就算有了,以我的身份也不能大肆享用,唉,我很喜歡喝牛奶呢。
安豐興奮的對我道,“我去報告公子。”
我點點頭,“你去吧,我去准備宵夜。”
廚房裡的灶還沒封,滾著奶白的高湯,鮮河蝦和芥菜的小餛飩,皮薄餡多,一口一個,佐料是大蒜葉、小青蔥。
香葉煮花生米、雞肉凍、芥末醃小青菜,略微嗆鼻,看上去是好看的金黃色。
整整齊齊的擺在盤子裡,又溫了一壺甜酒。
天氣冷了,做些凍子類的東西倒是方便許多,每個月本家都送來許多吃用,我要了幾個式樣精巧的小銅杯,挑了花色可愛的,把藕粉煮好,加了糖漬果子和干花瓣,蒸完再凍,從銅杯裡扣出來,粉粉的很好看,再調些蜜汁澆上去。
簡易布丁完成!
天氣寒冷,地龍倒是暖得很,謝安懷靠著暖箱,姿態優雅的看著安豐送上的書簡,袖口處露出來的手,甚至比我還白皙三分。
安豐坐在旁邊,穿著的那身黑衣還沒脫下來,就那麼笑嘻嘻的坐在那裡。
屋子裡燭光很亮,暖爐裡的炭火正旺,上面煮著茶,火裡扔了幾顆紅棗,有微微的暖香。
“啊,好香!”安豐興高采烈的伸過手來,想要端碗。
我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先把衣服脫了!”大晚上的出去跑了那麼半天。回來竟然不換衣服!該打!
謝安懷看我一眼,“沒關系,讓他吃吧,這麼冷的天,也辛苦了。”
安豐美滋滋的拿過碗筷,美的鼻子冒泡。
當然啦,衣服和房間用不著你打掃,我深惡痛絕的看著他屁股旁的一小塊灰漬。
“公子,湯快涼了。”我小聲的道。
謝安懷點點頭,放下書簡,平靜的道:“眉兒,從今天開始,你練功要勤快點了。”
“為什麼?”我吃了一驚。
謝安懷語氣平淡。
“因為南方的分堂出現了問題,而且,從朝中的信息來看,不出三年,我就必須雲游天下了。”
第十六章
“雲游天下?”我喃喃的問了一句。
“是的。”謝安懷眼神淡漠,似乎沒注意我的話。
安豐在一旁著急的問道,“南方的分堂出了問題?那麼師傅怎麼樣?沒事吧?”
“沒事,只是小問題。”謝安懷把書簡扔到暖爐裡,薄薄的絲絹被火苗卷曲的燒掉。我看著暖爐,突然謝安懷伸出手,擋在我面前,冷冰冰的道:“別看,眉兒。”
他的手真好看。
“哦。”我答應一聲。轉過頭來為他安置筷子。
不看就不看嗎。
安豐看看我又看看謝安懷,緊張的咽了一口餛飩,咕咚一聲,不怨他緊張,我和謝安懷現在的關系還真的有點詭異。
我自己清楚,其實我現在和謝安懷的關系,已經是有了很大的進步了。
我已經算是他的中等傭人了吧?
這個比喻奇怪的很,但是實在沒法找出比它更能描繪我們之間關系的詞句。
像是安豐,他就算的上是謝安懷真正的貼身傭人,知道的比我多多了。
已經一年了啊。
我挑挑燭火,暗自思量。
原來從我進這個家門開始,謝安懷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對我的“考試”。
說考試不對吧?應該是人身調查?還是說審查?
反正差不多都是這個意思。
審查我是否有什麼壞心思,審查我的忠心、審查我的背景……
為什麼呢?還能為什麼,富貴人家都有的毛病。
這麼說,我還得感謝那個人呢。我下意識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脖頸處的一道細細的傷痕。
事情還得從差不多三個月前說起。
自從進入秋天,夜晚就開始變得冷了起來,說起來,古代人可比現代人聰明多了,屋子地下挖空,設置煙道,以發散的方式讓整個屋子都變得暖暖的。
真是厲害啊!席子底下是硬硬的方磚,然後下面再……
厲害!厲害極了!據說最早連古羅馬都有這技術了?是那本書上看到的來著?我嘀嘀咕咕的看了下柴火,還好,今天晚上的柴火都夠了,地龍肯定能暖和。
回到廚房,哎,外面還真是有點冷的,夜已經開始變長了,我怎麼覺得太陽才剛下山不久啊?怎麼一下子就變得這麼黑了?
我把廚房的大窗子打開,偷偷的往外看了一眼。
從我這裡看謝安懷的書房,雖然僅僅只能看到窗戶的一角,但是這也就夠了。
紙蒙的窗戶,裡面掛上了毛氈。
不過還是能看見微弱的光。
他可真是勤奮哪!我好奇的張望了一下。
每次看到他,似乎都能看到他不停的在看書,或者是在看卷軸,或者是在寫字,總之忙的是不得了。
安豐貌似也很忙的樣子,他最近經常出去,並且一出去就是好半天。
來了這裡這麼久了,我連附近最近的鎮子都沒去過呢!聽王大媽說這兩天趕集熱鬧的很,來了些賣新鮮頭花和簪子的外地小販,我還真的有點想去看看。
倒不是為了買東西,而是呆在家裡悶得慌。
我細細的洗著抹布,想起安豐對我說過的話來。
“我啊,這條命是公子救的呢。”他一邊幫我砸開大塊的骨頭,一邊認真的道。
“哦?是嗎?”我很感興趣。
“對啊!”安豐認真的道。
“我們家本來在北方,可是那年大旱,家裡的田本來就不多,爹娘又早死了,我跟著哥哥嫂嫂三口人一起逃荒,嫂嫂心眼好,把我當親弟弟,也沒把我賣了,鄰居二狗子家,才三歲的孩子就被人給煮了吃了,嫂嫂把我藏在懷裡說她懷孕了,才沒把我吃掉。哈,我雖然十歲了,但還是個瘦猴,要不也瞞不了人。
“後來我們逃到京城,人們都說京城裡的人富,討飯也能活,我們就去了,嫂嫂路上的時候就病死了,哥哥也死了,因為怕染病,屍首都被人給燒掉了,我跟著一群半大的孩子討飯,正好碰上公子家裡施粥,說是為了宮裡的娘娘和小皇子祈福的。我們去搶粥,結果我的粥灑了,我哭得很傷心,想起自己真慘,想著想著就哭得越來越大聲,然後就有人把我趕開,我就抱住眼前的一個人的腿,不停的大哭大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的傷心……“
安豐臉上的表情很平淡。
“然後呢?“隔了一會兒,我小心翼翼的問道。
“後來我就被人拽了起來,一直拽到一個廚房裡去,有人給了我一大碗熱乎乎的面吃,然後又被帶去洗澡,最後被帶到了公子的面前,在那之前,我被人告訴說因為我剛才抱住了公子的腿,所以公子要給我一頓飯吃。
“我見到了公子,然後公子問我,你為什麼哭得那麼厲害啊,我的僕人不停的打你讓你放開手,你就是死也不放,我的那件衣服算是被你毀了,你就留下來,當我的傭人吧!
“然後我就又哭了,那麼多天來我第一次吃到熱飯,肚子裡飽飽的,我覺得很好,很高興……”
我突然覺的心頭一酸,只好背過身去看湯進味了沒有。
“後來我不知道怎麼的就當了公子的貼身的小子,其實我那個時候很傻的,我知道公子對我很好,但是他都不說出來,公子很聰明呢,我當了他的護衛,是因為他以前的一個貼身傭人病死了我頂的缺,公子說,‘這小子哭得這麼凶,還毀了我一件衣服,就當是補償了吧!’哎,我跟了公子快八年了,公子幾乎一句重話都沒跟我說過,後來我才知道,要不是那天公子去阻止施粥,我還真不知道能不能碰上公子呢。”
“公子為什麼要阻止施粥?”我奇怪的問道,還沒問完我就想明白了。
“安豐哥,是不是那時候,京城的災民很多?但是施粥的沒幾家?”我問。
“對啊!流民擠了半城,再也不敢放進來人了,大家都餓得要命,我現在還鬧不清楚,為什麼當時大家都快餓死了,怎麼沒幾家給我們吃的,那年是荒年,大富人家的存糧也不多。”安豐點點頭。
難怪,我歎口氣,槍打出頭鳥,謝家家大勢大,官府還未賑災,謝家就先出手,而且宮裡還有妃子和小皇子,明擺著等著被人下絆子,招人不痛快呢。
謝安懷的姑姑是當今皇上的貴妃,寵冠六宮,可惜兒子不爭氣,成天病歪歪的,謝家施粥,就是為了這小皇子祈福吧?
果然是一損俱損啊,我看看小銀挑子裡的牛奶,裡面加了酥糖,熬的化在了裡面,熱乎乎的,香極了!
做了蔥餅,都是溫洞子裡存著的,餅香的沖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