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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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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 玲 瓏 》 作者:十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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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50:39 | 只看該作者
  “延熙宮沒人敢提這件事,不過事隔多年,也沒什麼好提的了。”十一看著櫻花如雨片片落入湖中,慢慢回憶

道:“是聖武十九年,四哥帶兵遠征漠北,隨營副將是佑安候唐老將軍和他的長女唐忻。唐忻出身將門,從小隨父

在軍中長大,騎馬打仗領兵出征勘與男兒相較,是當時我朝將中巾幗。唐忻和四哥同在軍中多年,對四哥早有心意

,父皇也有意指婚他倆人,只是四哥總是淡淡的不應,加上那些年軍情多變,便一直拖著。那戰東突厥領兵的是始

羅可汗的親弟弟戈利王爺,此人兵法戰術都是個對手。唐忻先鋒軍趁夜偷襲敵軍糧草,中了戈利埋伏,被擒到敵營

。隔日我軍強攻阿克蘇城,戈利抵擋不住,親自將唐忻押上城頭要挾四哥退兵,誰知竟被四哥一箭穿心貫透兩人,

唐忻固然香消玉殞,戈利也一命嗚呼。東突厥沒了主帥,城破兵敗,佑安候也在此役中陣亡殉國。四哥破城後血洗

阿克蘇,一個俘虜都沒留,並且即刻揮軍北上,一直攻下東突厥都城可達納,從此東突厥才歸附了我朝。回天都後

,四哥便請旨追封唐忻為四王妃。當時皇祖母極力反對,但最終還是封了。這些年父皇和皇祖母多次想給四哥冊妃

,卻沒有中意的,即便有四哥也總是一口回絕。眾人都道四哥面冷心熱情深意重,說四王妃死亦無憾了。”
  卿塵怔怔的聽十一說,聽到最後,歎道:“確是死亦無憾,只是那一箭,他怎麼射的下去?”
  說了這麼多,十一似乎也倦了,搖頭道:“這個,可能只有四哥自己知道,不過唐忻在城頭曾喊過一句話,‘

與其喪命敵手,不如死在四爺箭下’,那麼想來她該是不怨四哥的。”
  紅顏早逝,竟是如此的慘烈,卿塵對於唐忻有些佩服,更有幾分惋惜。
  若是真的愛著她,她不信夜天凌能射出那一箭,雖有王妃之名卻終究得不到那顆心,對於一個女人,其實生與

死又有多大區別。
  卻聽十一又道:“前些日子,其實我也問起過四哥賜婚的事,四哥只是說,何苦連累他人,聽得我糊塗。總之

你也知他的性子,那晚確不是有意。”
  “嗯。”卿塵微笑:“所以我沒有生氣,我也相信他。”
  十一聞言愣了愣,隨即露出笑意,說道:“如此便好,我得去看看太子殿下怎樣了,你呢?”
  卿塵道:“席間太悶,我想在這兒透透氣,你先去吧。”
  待十一走了,卿塵獨自坐了會兒,想著剛剛十一說的話,心頭竟有些難過。她不知道夜天凌清冷的背後究竟擔

負著多少他人無法了解之事,但卻能體會那種有什麼壓在心底,不能說也無法說的感覺,就像她存在於眼前這一片

世界中的心情,亦難以向任何人表述。
  怎麼會想起這些?不能想,至少現在不能想,否則會控制不住自己。她搖搖頭,猛的站起來,眼前卻有暈眩的

感覺驟然而生,身子方微微踉蹌,扶住櫻花樹之前便已跌入一個堅實的懷抱。
  那暈眩轉瞬而逝,她回頭看去,夜天凌正一手扶著她,低頭審視她的臉色。她在抬眸間撞上他的目光,不知為

何,竟覺得此時他的眼睛異常黑亮,似乎將滿天滿地的陽光都吸入了那深邃的眸心,反射出淡金色的光芒,灼灼奪

目,叫人幾乎不敢逼視,那亮光的深處,是絲毫未曾掩飾的關切和擔憂,“怎麼了,不舒服?”他問道。
  卿塵扶了扶額頭,笑道:“起的猛了,或者,這吐蕃的酒竟有這麼足的後勁兒?”
  夜天凌眉梢輕輕一挑:“不能喝酒剛才還要逞強。一轉眼便不見了你的蹤影,不想你竟在這兒。”
  卿塵有些詫異,竟瞥見他鋒銳的唇角向上揚起,不似往常那般淡淡的無聲無息,帶著十分明顯的笑。她方知道

原來薄唇的人縱然無情,笑起來卻也會如此動人心腸,便如冰封萬裡的雪域中忽然顯出一點綻放的綠意,在一瞬間

可令天地失色,便如高絕孤獨的險峰金光普照,雲破天開後山碧水秀,雲淡風清。
  暖風微微的穿過身前,幾瓣柔軟的櫻花似乎故意翩躚旋轉著落在了夜天凌的肩頭,在他輪廓分明的臉龐和清拔

的身形中融入了罕見的溫和,讓她一時覺得自己看花了眼,停了一會兒,方說道:“剛剛遇到十一,便在這兒聊了

幾句。”
  “聊什麼呢?”夜天凌隨口問道。
  “聊……”卿塵想了想,揚眸看向他,他見她停下不語,側眸以問。卿塵鳳眸中閃現出一絲清利的光彩,猝不及

防劃過他的眼底,隨之流瀉的笑意卻淡雋,她慢慢說道:“聊那天延熙宮的賜婚。”
  夜天凌神情一滯,眉宇間立刻掠過絲異樣。卿塵眸光悠長而毫不避讓的看著他,這是第一次,他們中的一個人

主動提起了這個話題,延熙宮的賜婚。在此之前倆人不謀而合的回避,簡直就是配合的無比默契。
  而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夜天凌先行避開了卿塵的注視,將目光投向了他處。
  卿塵看到他唇角微微抿緊,這是再熟悉不過的他轉向冷然前的先兆,她心中突的一跳,一時間有些後悔說了那

句話。然而只有須臾的時間,夜天凌重新看向她,看似平靜的眼眸底處似乎有深淺的波紋湧動,竟浮動著水樣的清

光,叫人無端的迷惑在其中。他靜靜的一瞬不瞬的看了她一會兒,突然握住她的手:“跟我走。”
  “去哪兒?”卿塵問道。
  夜天凌並未回答,帶她出了含光殿,道:“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卿塵站在原地,不多會兒,聽到輕快的馬蹄聲,白影一閃,風馳已經到了眼前,夜天凌伸手:“上馬!”
  卿塵被他帶上馬背,他沿著一道偏僻的側門很快出了建章宮,一直往寶麓山中而去。

  登山踏霧凌絕頂

  倆人共乘一騎,夜天凌從後面握著韁繩,卿塵低頭看到他修長的手指因微微用力所以骨骼分明,穩定而隱藏著

一種力度感,手臂和胸膛在自己身邊形成一個環抱。依稀記得,似乎很小很小的時候在父親的懷中有過這樣的感覺

,安全,溫暖,因為知道有保護所以可以全身放松的倚賴著,絕對不會被松開。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久遠的讓人以為是自己記憶出了問題。
  她帶著這樣的心情抬頭,從這個角度看向夜天凌,卻立刻接觸到了他的目光,那幅清淡的面孔下,有種別樣的

愉悅的神態。
  夜天凌見她看過來,微微一笑,說道:“帶你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卿塵道。
  “去了便知道了。”他說道。
  風馳腳程極快,不多會兒便進了偏僻的山路,看方向似乎是寶麓山的一支峰脈。倆人一路而上徑去山頂,幾乎

到了這山峰的最高處,待到前面已沒了出路,夜天凌方緩緩勒馬。
  卿塵坐在馬上放眼一望,不禁驚歎一聲,從他們所處之處看去,寶麓山連綿的山脈盡收眼底,伊歌城都遠遠的

坐落在前方,偌大的城池變得只手可握。楚堰江自城中穿插而過,同另一支江流合而為一化做奔騰寬闊的大河,滔

滔滾滾奔向遠方。人仿佛立於無邊無際的天地之間,心胸闊朗無限伸展,直與這蒼茫的自然合為一體,亦被這壯闊

江山震撼心靈。
  她無比驚贊的看著這山林江河,突然聽到夜天凌在耳邊問:“怕嗎?”
  聞言低頭,她才發現原來風馳停住的地方是一方懸崖的盡端,只要再前進一步,人便會墜入萬丈深淵。
  絕壁刀削,一落遽下,山谷間偶爾飄起繚繞的雲霧,風過時急速的飛掠消失,露出深不見底的峽谷。卿塵興奮

的回頭看夜天凌,鳳眸之中是驚是喜是笑,明亮的光彩照人眼目,說道:“怎麼會怕!這是什麼地方?”
  夜天凌俯視她,嘴角亦蕩起微笑,突然一提韁繩,風馳長嘶一聲雙蹄騰空人立而起,幾乎要縱入懸崖之下,隨

著卿塵刺激的尖叫,轉身穩穩落在後面幾步處。倆人同時放聲大笑,皆覺得痛快無比。
  夜天凌翻身下馬,伸出手,卿塵扶著他的手跳下來,一起站上前面高起的巖石。夜天凌道:“我常常一個人來

這裡。”
  卿塵在大石上隨便坐下,無盡神往的看向遠處:“這麼好的地方一人獨享。”
  夜天凌笑道:“除了風馳,別的馬哪能登上如此境地?”
  “越影也能。”卿塵說道。
  夜天凌含笑點了點頭,卿塵扭頭看他一會兒,問道:“你每次來這兒都這麼開心嗎?”
  夜天凌笑容收了收,搖頭:“以前都是心裡有事才會來。”
  “哦?”卿塵問道:“那麼現在呢?”
  “喜歡,想來。”夜天凌答道。負手前行兩步,淡淡俯視巍巍群山,衣襟在山風中飄搖激蕩。
  卿塵就靜靜的從側面看著他,他的深邃目光中似透出一種桀驁不馴的意氣,目所及處,萬裡山河盡在指點之中

,蒼茫大地不過揮手沉浮,神情中的傲然,似將一切都不放在眼裡,天地亦如是。她不由得輕輕說道:“高高在上

,請君看吧,朕之江山美好如畫。登山踏霧,指天笑罵,捨我誰堪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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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51:49 | 只看該作者
  夜天凌突然回頭,看她。她笑道:“又大逆不道了吧?不過是我很喜歡的詞呢。”
  夜天凌道:“我從未聽說過。”
  卿塵道:“這詞來自我的家鄉,寫的是傳說中一個豐功偉績統一四海的帝王,如何叱吒風雲,奪萬世瀟灑。”
  夜天凌卻問道:“你的家鄉?”
  卿塵遙望長河奔流天際茫茫,說道:“嗯,我的家鄉,不屬於這裡的一個地方。”
  夜天凌道:“那是什麼地方?”
  卿塵回答:“我也不知道,你說,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呢?”
  夜天凌道:“這裡自是這裡。”
  卿塵便道:“那裡便自是那裡。”
  兩個人像參禪一樣打了幾句啞謎,突然同時一笑,夜天凌道:“不管這裡那裡,你自是你便罷了。”
  卿塵略微有些黯然道:“似我原非我,我如何是我,誰真正知道自己是誰,誰又能不惑呢?”
  夜天凌淡淡道:“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便不會迷惑。”
  卿塵起身同他並立,衣袂飄然,長發凌空:“那你想要什麼?”
  夜天凌扭頭和她對視,卿塵看著他的眼睛道:“可以選擇不回答。”
  夜天凌自山巔將目光投向無邊江山,稍後,伸出一只手,緩緩的在兩人眼前無盡處劃了一個半圈,手指的最終

處,落在了天都中心若隱若現的大明宮之上。
  卿塵隨著他的手俯視過去,揚唇而笑,她低頭看了看他的佩劍,見他今天腰間只是一把普通的烏鞘長劍,略加

思索,問道:“四哥,歸離劍在你手中?”
  夜天凌微微沉默,卻沒有否認:“是。”
  卿塵道:“若如此,以後還是不要輕易帶出來。”
  夜天凌眉梢一動:“你知道歸離劍?”
  卿塵淡淡道:“歸離劍曾是百年前天朝太祖皇帝登驚雲山號令九國,一統天下時的佩劍,乃是皇族至寶,在太

宗永治八年一次宮內動亂中不知所蹤,所以便有傳說,得此劍者,得天下。”
  夜天凌唇邊逸出絲無形的笑,說道:“只是傳說而已,一把劍再怎樣也只是劍。”
  卿塵道:“但天下卻有無數人會相信,那柄劍絕不是天帝賜於你的,皇族之中除了你和十一,想必也還沒有人

知道歸離劍重現蹤跡。你那時去冥衣樓總壇,不該將它隨身攜帶著。”
  夜天凌並沒有否認她的推測,說道:“你對歸離劍的來龍去脈倒比我想的要清楚,那你可知其劍自鳴,示主以

警?那天歸離劍十分異常,頻頻警響,直到進入那山谷後才安靜下來。”
  “原來如此。”卿塵面對著眼前高峰絕嶺深深沉思,忽爾微笑道:“四哥,浮翾劍在我這兒。”
  夜天凌略有詫異:“什麼?”
  “浮翾劍。”卿塵道:“與歸離劍陰陽相輔,曾為本朝開國皇後明昭皇後的佩劍,四哥應該也聽說過吧。”
  夜天凌須臾的震驚後靜然不語,似是等待她繼續說下去,她從容和他對視,隨後一笑:“如果四哥真的確定自

己想要什麼,我願意陪四哥玩這場游戲。”
  “很有趣。”夜天凌道:“原因呢?”
  卿塵靜靜笑道:“登高者,孤絕,有人做伴或許會多些趣意。”
  夜天凌神情一動,眸底不見聲色,只淡淡問道:“那你想要的又是什麼?”
  卿塵清澈的眼中掠過些許茫然,說道:“我想要的……這話有人以前也問過我,那時候我好像是回答說想要一份

專一的感情。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什麼,或許我所經歷的一切事情都只是個過程,因為我看不到終點,

所以只能將這個過程掌握在自己手裡,如果有一天突然發現終點在眼前了,也會覺得做了一場精彩的夢。再者,又

或許每個人的終點都是一樣的,所不同便是怎樣往這終點去。有人蹉跎終生,有人瀟灑風流,有人碌碌無為,有人

叱吒天下,個中滋味,不盡相同。”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仿佛莊生曉夢,不知是入了蝴蝶之夢,還是自己夢到了蝴蝶。
  反正便只是一出拉開了大紅帷幕的台戲,又何必在意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只要流雲水袖揚起,那一板一眼唱

的真切叫彩,便是夢也絢爛,何況這帷幕張然掀起,難道由得你唱還是不唱?
  看戲的人何嘗不在戲中,不如唱個滿堂紅罷了。
  夜天凌說道:“你不知自己想要什麼,又如何便能肯定,我們能走同一條路?”
  卿塵笑了笑,說道:“憑直覺,反正有條路我似乎已經站在上面了,我對這條路也有些好奇,所以想邀人一起

走一程,不知四哥是否願意?”
  夜天凌道:“走一程?走到何時,何處?”
  卿塵道:“那我便不知道了,有些事情是天定,便如我站在這條路上,未必是自己的選擇,我只能在此之後選

擇怎樣去走。”
  “天定?”夜天凌眼中清淡的底下,忽爾銳利的顯出一種孤傲而近乎狂妄的光芒,他轉身看向她:“天定又如

何?即便真的有天意在前,我也要將它扭轉過來。”
  卿塵不知他何以突然毫不掩飾身上霸道的氣勢,微笑道:“四哥好魄力。”
  夜天凌將她深深看在眼中,他仿佛做了什麼決定,以那樣的目光要將這個決定同樣烙上她的心頭,緩緩說道:

“你可想過,這條路並不好走。”
  卿塵道:“所以才有趣,亦唯有如此險徑才會達到常人所不能及之處。”
  夜天凌問:“你不怕?”
  卿塵俯瞰眼前山河:“四哥,這個問題你剛才問過了。”
  夜天凌唇角上挑,過了會兒,說了一個字:“好。”
  下山時,一路風景奇秀,風馳走走停停並不急著趕回去,夜天凌似對寶麓山一脈極其熟悉,帶著卿塵又看了幾

處景致。山間林木蔥蘢,綠草茵茵,有時偶爾一轉,便有各色的野花叢叢簇簇撒了漫山遍野,卿塵不時喊著要他停

馬,俯身去采那些花兒,一會兒便捧了大把。
  山花清秀質樸,散開來看似毫不起眼,湊在一起卻似攜來滿山的春光,十分爛漫可人。卿塵笑意盈盈擺弄著花

朵,手指挑來挑去,金絲般的陽光便隨花枝靈巧的串織於一處,一個花環慢慢成形。夜天凌帶著風馳慢慢前行,自

身後看著她,突然說道:“上次延熙宮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卿塵聞言指間一頓,眉梢淡挑,她將一枝花草拈了拈,問道:“這算是道歉嗎?”
  夜天凌眼底微微波動,不說話,手下韁繩輕抖,風馳的速度加快幾分。
  卿塵暗中笑想,要讓他開口道歉,可能比登天還難,她故意說道:“如果是道歉那這次便算了,不過你不稀罕

的話以後一定先和太後說明白,免得她老人家亂點鴛鴦譜,大庭廣眾之下我多沒面子,以後還怎麼嫁人?”
  夜天凌卻依然不語,卿塵奇怪,回頭看他,夜天凌正低頭自身後俯視過來,幽深的瞳孔似是變幻著深淺,神情

捉摸不定。
  卿塵扭頭低聲嘟噥了一句:“看起來不像是道歉,至少沒誠意。”
  環在她身旁的雙臂卻微微一緊,聽到夜天凌在頭頂淡淡道:“誰說我不稀罕了?”
  卿塵詫異的抬頭,卻見他早已將目光投向前方。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四周充斥了某種奇異的氣氛,他

的身上清淡的氣息,溫暖的呼吸,包容的體溫,臂膀的力量在那一瞬間都變得清晰無比,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心

髒,緊貼著自己微微跳動,血脈在緩緩的流動,逐漸包裹全身。她小心翼翼的體會這這種感覺,雖然很想反駁一句

“如果稀罕那就真是不可原諒”,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怨生在帝王家

  聖武二十五年的冬天,草木棲息,山石肅遠,氣候日益深寒,禁宮中越發多了些沉沉的靜穆和莊嚴。
  再有幾日便是元旦,照宮中規矩,元旦、除夕都是天家家宴的日子,元旦雖不如除夕隆重盛大,但也自有一番

熱鬧。大明宮中早早准備下去,各宮各殿都多了些歡樂祥和的氣氛,忙碌一片。
  然而恰是此時發生了一件大事,在這個本來安靜平穩的冬天掀起了一股洶湧激蕩的暗流。自此以後幾多年歲,

無數人事浮沉其間,盡始於此。
  卿塵回想起來,那是一個安靜的夜晚,事情發生的毫無預兆。
  而實際上,所有的事情都有著多多少少的先機,只不過沒有人注意到,又或者注意到了也無法從中預料些什麼

罷了。
  那晚睡的並不算早,卿塵和碧瑤丹瓊兩姐妹說了會兒話方回自己屋中,一個人躺在床上望著時明時暗的燭火發

呆。
  時間慢慢的在身邊流逝,有時候想起之前的事情,恍如隔世。
  抬手看那碧璽,七彩的光澤有著幽幽難禁的美麗,她突然生出個想法,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能發動那個禁術就此

消失在這裡的話,是不是一樣會流淚。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很奇怪,好像現在的自己切實的變成了自己,而真正的那個,卻像一場夢。她閉上眼睛,

眼底仍存留著燭火點點的倒影,慢慢的又消失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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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52:00 | 只看該作者
  夜露中宵,更漏深深,本該隨侍在致遠殿的孫仕安卻在此時來了遙春閣。
  宮燈明暗下,孫仕安那張平時看起來庸碌低沉的臉上沒有任何端倪,只是垂眸道:“老奴奉皇上之命來請郡主

。”
  卿塵眉梢淡淡一擰,心中有些不祥的預感,問道:“可知所為何事?”
  孫仕安道:“是鳳修儀出了點事。”
  卿塵甚是意外:“鸞飛?她出什麼事了?”鸞飛跟在天帝身邊多年,素來精明細心進退有度,事事處理的八面

玲瓏。這樣的人,豈會出什麼事情?
  孫仕安聲音仍舊壓的低沉:“請郡主添件衣服快隨我去,晚了恐不好收拾。”
  卿塵隨手拿了件披風,隨孫仕安出門,問道:“究竟怎麼回事兒?”
  孫仕安看似四平八穩,腳下卻絲毫不緩,急向景宣門而去,一邊對卿塵低聲道:“鳳修儀同太子殿下私下出宮

,皇上聞訊震怒,著清王爺領京畿司將兩人追回,不料素日護衛殿下的羽林軍趕到,現下兩方在外城僵持起來。”
  卿塵心底一驚,私下出宮而去,這若說重了,便是私奔。她看向孫仕安:“他倆人……”
  孫仕安微一點頭:“殿下還留書於聖上,請去太子位。”
  卿塵知道依天朝規矩,位列修儀的仕族女子在二十五歲前嚴禁談婚論嫁,二十五歲後由天帝指婚方可出閣。但

為了避免使某個皇子權利過大,一般來說也只是配於閥門權貴,而少有嫁於皇族。鸞飛和太子之舉,可謂冒天下之

大不韙,棄祖制宗法與不顧。他倆人乃是天帝至親至信之人,不但私自出宮還惹起了京畿司同羽林軍的沖突,天帝

現在恐怕豈止震怒而已。
  夜深人靜,馬蹄敲擊在上九坊青石路面的聲音打破了靜謐安詳,格外的令人心生不安。
  遠遠的看到前方火把林立,京畿衛和的羽林軍對峙城中,雙方人馬竟有數千人之多。
  清王似乎正在和太子說些什麼,想必是在勸說兩人,太子和鸞飛並立在他對面,臉龐隱在火光暗處,看不清神

色。
  京畿衛同羽林軍素來不和,平日小打小鬧是常有之事。此時各為其主,刀劍林立,看來一觸即發。所謂保護殿

下或許也只是一個因頭,這一場對峙壓抑了許久,終於觸動了起來。
  卿塵和孫仕安縱馬上前,京畿衛中立刻讓開一條通道讓他倆行到前面。
  明火之下,鸞飛卸去釵鐶素面朝天,簡單挽了墜雲髻,青布衣裙一副小家碧玉模樣。太子亦穿了身普通布衫,

白皙臉上靜雅如玉,粗布掩飾不了他舉手投足高貴的氣質,自有一種叫人不能冒犯的平靜和遠離塵世的灑然。
  卿塵翻身下馬,看著如此翩翩然一對佳偶璧人,依稀竟覺得事情十分蹊蹺。這些日子冷眼旁觀,鸞飛和太子雖

一直有些親密,但何時竟到了如此地步,以她的精明,又為何做出這般不明智的舉動?太子棄儲君之位和她逃離出

宮,即便他們能離開天都,天下之大何處容身?現下回頭,禁宮幽暗,如同噬人的臥獸,怕亦就此永無天日。
  鸞飛見了卿塵和孫仕安,一雙明媚杏眼浮起了復雜神色,說道:“姐姐,妹妹不忠於君不孝於親,怕是不能在

父母膝下盡孝了,以後便有勞姐姐。”
  卿塵深深打量她,勸道:“鸞飛,聽姐姐的話,速於太子殿下一同回宮,我們向天帝求情,還不至太遲。”
  孫仕安亦道:“殿下,聖上痛怒難當,老奴斗膽,請殿下三思。”
  太子微微一笑:“你們不必再說,我既已走了這一步,便不打算再回皇宮。羽林侍衛,自此起我已不是天朝太

子,你們速速回去,不要胡鬧。”
  卿塵看著甲胄鮮明護在太子身邊的羽林軍,心底掠起一陣無由的涼意。
  夜天清已經勸的口干舌燥:“殿下,父皇已命四哥率玄甲軍封了上九坊,內城九門戒嚴,即便我放你走也於事

無補。事已至此,唯有跟我回去見父皇才好。”
  聽到夜天凌已奉命調軍封鎖出路,太子和鸞飛相視一眼,兩人眼中盡是惻然。鸞飛慘笑道:“不想我終究是害

了殿下。”
  太子卻神色安然,甚至看向鸞飛的目光中更多了幾分溫柔:“一切是我自願,如何說你害了我?”
  鸞飛看了看圍困森嚴的京畿衛,知道今日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天帝掌心,終於說道:“殿下,你隨五爺和姐姐回

去吧,只要向皇上認錯,皇上會原諒你的。”
  太子唇邊露出一絲微笑,搖了搖頭。他凝視鸞飛,柔聲說道:“春有風花秋有月,歲歲長相伴。”
  鸞飛微微一震,喃喃道:“上窮碧落下黃泉,處處與君同。”她閉目抬頭,臉上淺笑動人,突然說道:“殿下

保重,鸞飛先走了。”說罷長袖一遮,揚手便將什麼東西倒入了嘴中。
  “鸞飛!”太子大驚失色,猛然伸手去奪,卻眼睜睜的看著鸞飛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倒下,他只來得及將鸞飛接

在懷中,雋雅如玉的臉上悲絕欲狂,啞聲喊道:“鸞飛!鸞飛!”
  卿塵不想鸞飛竟會服毒自盡,上前幾步:“讓我看看她!”
  太子卻猛的將她一擋:“都別過來!”羽林軍得太子令,護衛上前,一牽百動,京畿衛頓時做出反應,四周突

然間洶湧暗流,騷動起來。
  卿塵急道:“殿下,讓我看看鸞飛,或許還有救。”
  太子慘然抬頭,握著從鸞飛手中搶下的瓷瓶:“這是鶴頂紅,不會有救了。”
  卿塵定睛看去,那青玉瓷瓶果然是來自宮中,專門用來賜死後宮妃嬪用的鶴頂紅。一顆心驟然沉到谷底,她不

是大羅金仙,如此情形自恃解不了鶴頂紅之毒,一時無語。
  “上窮碧落下黃泉,處處與君同。”太子凝望鸞飛生機全無的玉容,突然仰天大笑:“上窮碧落下黃泉,處處

與君同!”笑聲未絕,仰頭將鸞飛余下的鶴頂紅倒往自己嘴中。
  夜天清等面色大變,飛身去救卻已不及。
  千鈞一發之際,黑夜中精光凌厲,一只狼牙墨羽箭破空而來,趕在所有人之前准確無誤的擊中太子手中的瓷瓶

,“當”的一聲爆響,瓶中藥汁濺滿太子半身,人卻毫發無傷。
  長箭擦著太子的面頰飛過,插入不遠處的石縫之中,京畿衛羽林軍被這一箭震住,安靜了片刻。夜天清和孫仕

安立時圍上前去,半扶半按穩住太子。
  卿塵亦幫手接過鸞飛的身子,抬頭看去,風馳已到了眼前,夜天凌一身墨色武士勁裝,手執纏金長弓,飛身下

馬幾步來到太子身前。
  太子無恙,夜天凌沉聲道:“殿下何苦糊塗?”眾人心中此時才湧起後怕,夜天凌這一箭若是稍偏一點兒,太

子便已喪命箭下,那這軾殺太子的罪名,他如何向天帝交待?此舉著實比太子要服毒身亡還來的凶險。
  太子木然被團團圍住,卻不聞周遭人事,只是靜靜的看著鸞飛。卿塵看了鸞飛情況,纖眉一皺,默然不語。
  卻不想短暫的停頓後,突然一陣喝罵,京畿衛和羽林軍竟有人動起手來,刀槍拳腳,眼見愈演愈烈,局面更添

混亂。
  夜天凌回頭看去,眼底一寒,身形微動人已穿入兩陣之間,一道清光閃過,幾名動上手的人踉蹌著退了開去,

空出大片空地。
  “造反嗎?”夜天凌冷喝道,手底長劍映著月光,如同修羅魅影般森寒。
  兩邊人馬同時一靜,夜天凌領兵多年,在軍中威信極高,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何況“造反”兩字,誰人擔

當的起?他冷冷的看了看仍舊躍躍欲試的羽林軍:“李成玉,管好你的羽林軍,再有人妄動,莫怪我無情。”收劍

回鞘,又道:“五弟。”京畿衛一向由清王統領約束,夜天凌不欲越權,只是一抬手,回身去看太子和鸞飛。
  隨著他的手勢,京畿衛和羽林軍突然發現外圍陣列了倍與雙方的玄衣鐵衛,同神武門犒軍的威勢震天相比,這

些鐵衛出現的悄無聲息,隱藏在夜色的黑暗中叫人心底陡然一陣恐懼。可以想象如果兩邊再鬧下去,以夜天凌的手

段,恐怕誰都討不了好去。
  清王方從太子這裡脫身出來,對京畿衛喝道:“統統歸隊,反了你們!”
  羽林軍統領李成玉攝於夜天凌的威嚴,亦約束手下莫要再起事端。
  夜天凌面色淡淡,對太子道:“請殿下回宮,父皇深夜難安,你我為人臣子於心何忍?”
  太子無動於衷,只是看著鸞飛。
  夜天凌俯身下去,問卿塵:“怎樣?”
  卿塵皺眉,似乎遇到了很難理解的事情,道:“不好說,或許還有救。”
  太子聞言眼底猛的掠過一道光澤:“你說什麼?”
  卿塵抬頭道:“如果來的及,或許還能救回鸞飛性命,殿下,就算為了鸞飛先回宮再做計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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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52:11 | 只看該作者
  太子露出一絲譏諷的笑:“你無非想誆我回宮罷了,鸞飛飲了鶴頂紅,還有誰人能救她?”
  卿塵靜靜道:“鸞飛體內生機未絕胸口尚有余溫,我是她姐姐,殿下回不回宮我都要救她。殿下若還想待在此

處,那我要先帶鸞飛回去了。”此話說來軟硬兼施,不容置疑。夜天凌亦深知此時只有鸞飛能打動太子,俯身幫卿

塵抱起鸞飛:“送你們回宮。”
  太子急道:“當真能救鸞飛?”
  卿塵正色道:“我從不打誑語。”
  太子眉心皺起,閉目長歎一聲,心灰意冷的說道:“罷了,我跟你們回去。”

  燈影明暗致遠殿

  燭火明滅,長燈暗影。
  本應寧寂的大殿層層透出光亮,宮帷無風靜垂,卻遮不住深寒。
  天帝手壓龍案上早已涼透的茶盞,面色陰沉的看著跪了一地的幾個人。
  當先一人,素布衣衫,正是今晚私自攜美出宮,險些惹起京畿衛和羽林軍紛爭的太子。凌王同清王陪跪在一旁

,身後是羽林軍統領李成玉,屋中靜可聞針,風雨將至的平靜沉沉壓的人心悸。
  “朕養的好兒子。”天帝聲音痛怒難分,終於一字一頓的說道。
  太子緩緩叩了個頭,伏地不語。
  天帝猛的抄起手中茶盞,劈頭向太子身上砸去,伸手指著他怒道:“你……你給朕說,你到底想干什麼?!”
  太子靜跪不躲,一盞茶潑面而來,灑邊全身,冰紋玉瓷盞錚然迸裂一地,在這死寂的大殿中顯得格外刺耳,連

太子身邊兩人亦被濺了一身。
  天帝見太子閉口不答,一腔怒氣轉至李成玉處,叱道:“李成玉你好大的膽子,羽林軍要造反嗎?朕將禁宮安

全交於你,豈不是命懸他人之手?”
  這幾句話說的極重,李成玉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搗蒜般磕了幾個頭,顫聲道:“臣知罪,臣未能約禁部屬,罪

責難恕。羽林軍素來受太子殿下調遣,請皇上看在羽林軍忠心護主的份上……”
  話未落地,夜天凌皺了皺眉頭,果然天帝喝道:“混賬!誰是你們的主子!”
  李成玉一呆,然錯口已出,深悔愚蠢,張口結舌哆嗦道:“皇……皇上恕罪……”
  天帝冷哼一聲,轉向太子:“朕苦心栽培你近二十年,竟換來你一句‘愚頑駑鈍,不足以克承大統’。江山社

稷宗法基業,在你心中尚不及一個女人,鸞飛呢,鸞飛哪裡去了?”
  太子閉目,深深掩抑痛楚,一時竟連話也不能回。夜天凌看了他一眼道:“回父皇,鸞飛引鴆自絕,清平郡主

正在施救。”
  “給朕救過來!”天帝氣的來回踱步:“有膽自絕就有膽來見朕,朕倒要問問她用什麼手段昏惑太子,做出此

等事情!”
  太子聞言在地上連磕兩個頭:“一切都是兒臣的錯,請父皇饒恕鸞飛……”
  此言無意火上澆油,話未說完,天帝“砰”的以手擊案道:“你眼中哪裡還有我這個父皇!如今仍不悔改,朕

留你何用!”心中怒極,竟反手抽出殿前九龍吞金寶劍,揮手往太子身上劈去。
  眾人大驚,夜天凌同夜天清雙雙搶上前去,夜天清抱住天帝:“父皇息怒,保重身子!”太子神情惻然,任由

夜天凌急將他擋在身後。
  夜天凌沉聲道:“大哥,莫再惹惱父皇。”壓低聲音迅速在他耳邊道:“反害了鸞飛。”
  太子眼底一清,抬頭見天帝氣得面色鐵青,給夜天清在前攔著,身子微微顫抖。想起二十年來父恩深重,深悔

自責,重重叩首痛聲道:“兒臣該死,請父皇保重……”
  天帝恨鐵不成鋼,用手中寶劍指著他道:“你是想氣死朕!”
  眾人皆不敢妄言,只能從旁相勸,一直死寂的殿外突然傳來內侍聲音惶惑:“參見太後!”太後在卿塵的攙扶

下,巍巍顫顫踏入殿中:“誰要傷太子,先問問哀家。”
  卿塵往殿前看去,見青石深冷,太子、夜天凌、夜天清都一身狼狽跪在天帝面前。天帝手中三尺劍峰明晃晃指

著太子,素來威嚴的面孔此時滿是怒容,卻看起來竟蒼老了許多。
  四周碎瓷遍地,亂做一片。
  天帝見驚動了太後,更是惱意叢生:“母後,夜深天寒,您何苦過來?”
  太後看了看太子,道:“哀家若是不來,皇上豈不要了他的命?”
  天帝怒道:“孽障東西,母後莫要袒護他。”
  太後松開卿塵的手,握住天帝,慢慢說道:“卿塵,同凌兒一起將太子送到延熙宮,好生照看。其他人都回去

,管好自己部屬,莫讓皇上再操心。哀家有話要和皇上說。”
  幾人雖得了太後吩咐,但天帝盛怒之下,誰也不敢動。
  太後神情肅穆,深深看著天帝,老邁的眼中透出一絲與年齡不相稱的精光,仿佛歷盡歲月的睿智,極平靜,卻

強有力的穿透人心。
  天帝無法違拗於母親,對跪了一地的人道:“都給朕出去!今晚之事誰敢傳出去半分,朕定不輕饒!”
  卿塵和夜天凌扶了太子退出致遠殿,夜天凌對身後亦步亦趨的羽林侍衛吩咐:“都不必跟著了。”幾名侍衛對

視一眼,似是不太放心,但終究還是退了下去。
  幾人向前走了會兒,夜天凌眸色幽深,看向太子,道:“大哥此事似是有欠思慮。”
  太子布衣長衫被冷風吹得飄搖,慘然一笑後神色中盡是死寂,只問道:“鸞飛……她怎樣了?”
  卿塵面帶憂色,沉吟道:“我只能保住她性命,但人卻昏睡著。”
  太子痛聲道:“何時能醒來?”
  卿塵沉默一下:“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
  “什麼?”太子聲音驟緊,但隨即卻惻然道:“如此也好。”
  月上中天,在宮殿間投下一片幽深,映著太子俊面如玉有種不真實的蒼白,而他立在風中的身影仿佛原本便是

一抹月華,並不應屬於這噬人的深宮,此時看來杳然而輕暗。
  鸞飛即便醒來,也難逃天帝嚴懲,卿塵默然想著,問太子:“殿下怎知鸞飛服的是鶴頂紅?”
  太子說道:“我和她出了宮便知早晚有此一日,這鶴頂紅便備了兩瓶,各存其一,只是沒料到竟這麼快就用上

了。”
  “那殿下這兒也有一瓶?”卿塵立刻問道。
  太子輕輕笑了笑,點頭,笑意蕭索,深浸著黯然傷魂的痛楚。
  卿塵道:“能不能給我看看?若知藥性,或許對鸞飛有幫助。”
  太子默立片刻,自懷中取出一個同樣的青玉瓷瓶,卿塵接過來拔開瓶塞仔細分辨,這瓶中所盛的確是劇毒鶴頂

紅。她不敢交還太子,隨手一翻,盡數倒在了宮苑花草之中:“劇毒不祥,殿下莫要留在身上了。”
  太子倒也未去阻止她,似是萬念俱灰,無論何事都已無關緊要。
  夜天凌皺眉說道:“大哥與鸞飛何以如此行事,此次父皇是動了真怒。”
  太子不語,卿塵卻低聲道:“鸞飛已有了近兩個月的身孕。”
  夜天凌眼底一動,太子凜然看向卿塵。卿塵搖頭:“放心,我沒有告任何人。”
  太子深深的歎了口氣,歎息聲飄了開去,遠遠散落月色中,目光穿過琉璃金瓦高牆重重:“鸞飛喜歡清靜簡單

的日子,采菊東籬,放舟五湖,不想孩子再生在這紅牆禁宮帝王家。”
  卿塵反問道:“鸞飛?太子當真是為了鸞飛?”
  太子笑:“或許也為了我自己。我自幼隨在父皇身邊,習聖賢禮儀之道,學經緯治國之方,迄今已有三十余年

,眾人看我風光無限羨艷不已,我卻自早已厭倦了宮中權謀疆土殺戮,即便不是鸞飛要走,這太子我也早不想再做

了。”
  身旁兩人不想他竟說出這樣一席話,半晌,夜天凌緩緩道:“生在皇族之中,既有常人所不能及的榮耀,就勢

必要拿其他東西來換,其實大哥心底亦明白。與其怨懟掙扎,不如順其出路奮而直上,或許峰回路轉反能登臨絕頂

。”
  太子看著同樣的月光幽暗,卻在夜天凌側臉上雕琢出冷峻和堅毅,眼前這個四弟,自幼便有開疆擴土凌雲壯志

,十五歲起征戰四合,領軍不過十載,天朝疆域擴展十之有三。兵部人員臃贅人浮於事,唯他敢大筆刪減,整治到

兵強馬壯;戶部歷來腐敗虧空,也唯他敢上書天帝請求徹查。或者只有這樣的人才適合千古帝王之業,而不是自己


  他迎著月下清輝深深一笑,風華高潔,對夜天凌道:“四弟,你的心,在安邦定國平天下,我的心,卻只在那

文史書稿中,你或可以不世偉業垂千古,我卻只願文華傳百世。所以這帝王之家,你能進退自如,我卻唯有苦痛掙

扎,這是個人的命。”
  夜天凌面如深湖,卿塵看不出他那平靜的眼底究竟是什麼神色,只聽他淡淡道:“命雖天定,卻亦由人,只看

你和老天誰強些。”聲音雖輕,卻擲地錚然,似是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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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52:26 | 只看該作者
  太子道:“如今是天是命都無所謂了,我只想見見鸞飛。”
  卿塵看向夜天凌,夜天凌若無其事的道:“我去皇祖母寢宮看看。”轉身離去,留下兩人在原地。

  無情不似多情苦

  卿塵望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面冷心熱的人,太後寢宮有什麼好看,她將太子帶到鸞飛所在的至春閣:“殿下

請莫久待,我一會兒會回來。”
  太子默立在鸞飛身邊,蒼白的手指撫過鸞飛如畫細眉,眼底無限溫柔,卿塵暗歎一聲,掩門出去。
  夜天凌負手站在太後寢宮殿前,望著窗外如水般的月色,皎潔銀光映在他臉上,格外的清冷。
  卿塵靜靜的走至他身邊,也未出聲,兩個人並立在這深曠大殿之中,各自寂靜。
  過了會兒,夜天凌問道:“在想什麼?”
  “想那瓶藥。”卿塵答道:“確實是鶴頂紅。”
  “嗯。”夜天凌隨口應道。
  “太子手中的是鶴頂紅沒錯,但是鸞飛喝下的,卻不是鶴頂紅。”卿塵繼續道。
  夜天凌扭頭看過來:“不是鶴頂紅,那是什麼?”
  卿塵搖頭:“我還不能確定,但是如果猜對了的話,或許是江湖上被稱作‘離心奈何草’的那種東西熬成的汁

液。”
  “離心奈何草?”夜天凌重復了一遍。
  “嗯,”卿塵道:“你可能沒有印象了,冥經論上有記載這種毒藥。嚴格來說,這應該不算是毒藥,人喝了不

會氣絕,只會出現和死亡相同的症狀,呼吸、心跳、脈搏、血壓、體溫甚至各器官的新陳代謝都達到一個極限低度

,不仔細分辨是會被誤認為死亡。嗯……這可能是一種深度麻醉劑也說不定。”卿塵說著看了夜天凌一眼,見他奇怪

的皺起眉頭,忙道:“確切的說,就是一種使人假死的藥,你明白嗎?”
  夜天凌一點頭:“最後一句明白。”
  卿塵笑道:“那便行了。鸞飛和太子手中其實是不同的藥,若是確如太子所言,他倆人早有一同赴死的准備,

那麼當兩瓶藥喝下去,你說會是什麼情形?”
  夜天凌黑瞳微微一收,精光輕閃。
  卿塵又道:“我雖對鸞飛這個妹妹了解不深,但有兩點我可以肯定,其一,以她的性情,說她有翻覆朝政的心

思我倒信,說她向往采菊東籬泛舟五湖……”她輕笑了一下:“此言差矣!其二……鳳氏滿門深以家族為榮,族中利

益高於一切,鸞飛會做出這種可能使鳳家獲罪之事,我不解。”
  夜天凌看著她帶著淡笑的玉容,竟有一種琢磨不透的感覺,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自己這樣的想法,他淡淡問道

:“還有呢?”
  卿塵對他一笑:“你不覺的羽林軍護主護的很古怪嗎?”
  夜天凌冷哼一聲:“忠心護主,言過其實,反不知是護主還是害主。”
  “說的是。”卿塵笑,眼中掠過一抹月光清澈:“太子私自出宮,羽林軍不阻攔反而借護主之由和京畿衛沖突

將事情鬧大,無異於火上澆油。再者,太子出宮必定極盡隱秘小心,怎麼不管天帝還是羽林軍消息都這麼靈通?”
  夜天凌冷冷道:“父皇知道太子出宮,是鸞飛貼身侍女錦菊深夜到致遠殿告密,才洩漏出去的。”
  “錦菊?”卿塵意外的道:“呵,事情似乎變得很有趣了。”
  夜天凌側頭不語,盯住她毫無心機颯颯淺笑的模樣,卿塵見他半天沒有動靜,眼波一抬:“怎麼了?”
  稜花木窗被月色穿透映在地上,明明暗暗落影點點,整個寢宮寂靜而安詳。夜天凌收回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為何告訴我這些?”
  “嗯?”卿塵道:“需要原因?”
  夜天凌聲音清冷:“你方才所說的任意一樣,都足以讓鳳家遭獲誅族之罪,別說鸞飛,你自己性命都可能不保

。即便明白透亮你也該讓它爛在心底,鸞飛之事,你不說出來誰人會知?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月光在卿塵臉上投下一層若有若無的輕紗,潛靜而柔美。她看著夜天凌清亮眼底,長長睫毛投下的陰影微微一

動,丹唇輕啟:“沒什麼,只因為你是夜天凌,而我,是我。”
  夜天凌道:“你不怕我如實稟告父皇,自己一並獲罪?”
  卿塵笑:“你會嗎?”
  夜天凌嘴角微挑:“或許會。”
  卿塵點頭,笑靨依舊:“那我已經說了,又收不回來。”她聳肩:“沒辦法了。”
  夜天凌終於笑出聲來,雖然聽起來還是那樣冷冷淡淡,但卻如同風過流水破開長河寒凍,冰凌輕擊其聲清朗,

映耀著一層淡金色的陽光,連這月色也跟著燦亮起來,格外的叫人記憶深刻。
  但也只是一瞬間,他已斂了笑意,囑咐道:“不要再對任何人提此事,宮廷之中不比外面。”
  卿塵點頭:“我有分寸。”
  夜天凌道:“去請殿下回來吧,久恐驚動他人,要父皇知道了平添麻煩。”
  “好。”卿塵向門口走了幾步,突然回身站住:“四哥,我能信任你嗎?”
  夜天凌劍眉輕挑:“這個問題似乎應該你自己去回答。”
  站在高大的台階邊緣,夜風吹動卿塵衣袍上鑲邊的雪白貂毛,擁簇著她清秀的臉龐,她笑了笑又問:“那麼,

你是不是能像當初在躍馬橋一樣相信我?”
  夜天凌頓了一頓,只回答了一個字:“能。”
  鳳目浮起一點兒清麗的光彩,隨著她的笑容動人心魄,卿塵慢慢說道:“那麼游戲真正開始了,也是時候帶你

去見一個人了。”說完她微笑著轉身向偏殿走去,長發隨風輕輕的散開,映在夜天凌眼中,張開了一張柔柔的絲網

,轉眼與那黑瞳融為一體沉沒在他幽深眼底,無聲無息。


  風雲凌肆銀槍冷

  雪輕,深寒,整個宮中清靜的叫人不安。內侍宮娥低頭垂目匆匆來去,似乎生怕惹禍上身一般,噤聲少言。
  太子和鸞飛之事不脛而走,一夜之間竟傳遍伊歌城,官民朝野無人不知。
  天帝大為驚怒,翌日朝中降旨,太子由延熙宮移禁松雨台閉門思過,鳳鸞飛革修儀職,出族籍,暫押延熙宮待

罪。
  左相鳳衍出使在外,大公子鳳京書代父請罪,天帝免了鳳衍太子太保銜,罰俸一年。原羽林軍統領李成玉官貶

滄州,凌王暫領羽林軍,著吏部速擬修儀及羽林軍統領人選報呈聖閱。
  卿塵坐在遙春閣的玉階上,十一來尋她,一身朝服尚未脫,卻是早朝此時方散。
  “鳳家雖出了事,你也別著急,父皇該不會過於遷怒。”十一見她獨自發呆,在她身邊坐下,輕聲說道。
  卻見卿塵抬眸笑的神清目朗:“鳳家在朝中根基深厚,不是少了一個鸞飛便能動搖的,我並不著急。”
  十一看她一臉如常半分心事也沒有的樣子,奇道:“是親不是親,總也有三分親,何況怎麼看來你也有八分是

鳳相的女兒,卻如何一點兒也不操心父兄姐妹,難道真的是弄錯了?”
  卿塵自不會告訴他自己這個“女兒”是鬼使神差,只道:“親不親有時和血緣並無關系,何苦我這種人有時候

是很冷血的,他人生死榮辱與我何干?”
  十一轉而便笑了,說道“你不去求太後,鸞飛能這麼好命留在延熙宮?怕是此時早在大牢裡了。”
  卿塵被說中,抿嘴瞥了他一眼:“誰說是我求太後了?”
  十一道:“不是你還會是誰?”他隨手撈起一塊碎石掂了掂丟開老遠:“可惜了殿下同鸞飛,若能忍這一時,

何至如此?”
  卿塵看著殿宇重重的禁宮,情之迷人惑人,躲不得,掙不開,一旦陷入其中水可為火,火可成冰,人人難過一

個情關。
  想起太子平日溫和大度,不禁深深惋惜。為何這樣得人遇到的不是別人,偏是鸞飛。她將臉貼在膝上,扭頭對

十一道:“忍一時得一世天下,卻不見得是人人能忍。也只有忍的時候失去了些什麼,老天才讓你得到另一些罷了

。”
  十一伸手揉了她頭發一下:“怎麼突然多愁善感起來?”
  卿塵笑了笑,方要說什麼,見十一的侍衛遠遠的尋了過來,道:“找你了,怕是有事。”
  十一看那侍衛跑得急,問道:“急急慌慌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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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52:41 | 只看該作者
  那侍衛俯身施禮:“四爺下手整治羽林軍,內廷校場那邊熱鬧呢,您不去看看?”
  十一知他們這些宮外侍衛素來看不慣羽林軍趾高氣昂的模樣,私下裡不知多少官司,笑罵道:“什麼幸災樂禍

的樣子!”
  那侍衛笑道:“您平常不是也說他們不務正業早欠收拾嗎?這下四爺去了內廷校場,羽林軍有得受了。方才聽

說他們想給四爺下馬威,校場集合十成只到了不足三成,都窩在營中自顧午休,卻被四爺的近衛冷水潑了羽林營,

全轟了出來。現下四爺在校場和副統領方卓比箭呢。”
  羽林軍平日除了巡防禁宮護衛皇家親貴以外,並無其他職責。但因是御林親衛,不但俸祿豐厚,地位官職也高

於其他將士,是以仕族名門多將其子侄充塞進羽林軍中。
  長久下來,羽林軍中多閥門貴子,常常混跡天都斗雞走狗,打架斗毆惹事生非,天帝雖數次整飭卻收效甚微。

此次天帝將羽林軍交到夜天凌手中,也是知他治軍嚴厲冷面無私,借機修整這些紈褲子弟,果真一上來便讓羽林軍

吃了個大虧。
  十一起身笑道:“走,看看去。”又問卿塵:“去不去?”
  卿塵左右無事,便道:“那便去看看好了。”
  內廷校場在禁宮外城,穿過奉天門便是。十一和卿塵到那兒時,除了時值當差的以外,幾千羽林軍已然集齊,

將校場幾乎圍了個圈。四周遠遠近近尚有許多仕女宮人駐足,聚在一起觀看。
  卿塵和十一一看場內,偌大的校場盡頭遠遠立了十個紅靶,離紅靶近兩百步的空地上,兩人雙騎,手挽勁弓,

箭影激射,正一番龍爭虎斗。
  卿塵見了風馳,便知身著黑色袞龍朝服的那個是夜天凌。而另一個虎背熊腰的,問過十一方知道,乃是定國老

將軍膝下長孫方卓,現領羽林軍副統領之職。此人雖出身權貴,平日目中無人驕橫氣盛,但將門虎子,一身武藝卻

真槍實料,是羽林軍中數一數二的好手。
  夜天凌和方卓縱馬交錯奔馳場中,飛塵滿天隨風激蕩。方卓向遠處紅靶心頻頻出箭,夜天凌總有一箭凌厲射至

,目標卻是方卓的箭。兩人每對一箭,四周驚怒歎急,鬧哄哄一片喧嘩喝呼,塵土飛揚中地上已落了數十支長箭。
  十一對身旁侍衛問道:“他們這是怎麼個比法?”
  侍衛躬身道:“四爺讓方統領在校場之內任射靶心,一百箭內只要有一箭射中,他即刻請皇上收回代管羽林軍

之命。”
  卿塵凝神看向校場,見夜天凌為挫方卓銳氣,不但讓他挨不到靶心,更是每箭一出必將方卓長箭一折兩段,任

方卓如何閃避,總是能後發先至絕無落空。
  只這一會兒兩人又有十數支箭出手,方卓殺的性起,全然不顧面前是何人,猛喝一聲,竟雙箭合壁照夜天凌當

面射去。
  卿塵心中一緊,圍觀仕女們已是嬌呼迭起,鶯聲燕語更添混亂。
  卻見夜天凌馬速不減反增,不躲不閃抬手箭出快如閃電,交睫瞬間,半空之中四箭利芒交擊,迸出數道白光。
  兩人同時回手摸箭,卻都掏了個空,原來已是最後兩箭。
  方卓虎目稜威,策馬反身,彎腰而下將落在地上的兩只羽箭一把抄起,卻聽周圍嘩然。
  抬頭一看,夜天凌手中竟已有數支長箭搭於弓上,對准他周身要害。
  他動作雖快,夜天凌卻比他更快,何況座下紅馬也不及風馳,自然落了下風。憤憤道:“四爺無非仗著馬快。


  夜天凌冷冷一笑:“你若駕得了風馳,本王拱手讓你無妨。”
  風馳之烈天下皆知,方卓再怎樣也不會自己找這個人丟。他其實早已人疲馬倦,卻仍舊倔強的和夜天凌對峙。
  夜天凌面無表情,問道:“服是不服?”
  方卓拒不作聲,滿臉硬氣。
  夜天凌黑瞳微微收縮,緩緩撤臂拉弓,隨著長弓受力發出的摩擦聲,原本激動的場中一點一點安靜下來,取而

代之的是一種叫人窒息的殺氣。
  十一劍眉深蹙:“方卓雖以下犯上,殺了怕也麻煩。”
  周圍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似乎連風聲也被凍結在半空,就在眾人被這濃重的殺氣折磨的幾乎難以承受時,卿塵

看到夜天凌刀削般的嘴角微微一凌,數支羽箭應手而出,一排灼目的寒光自方卓臉頰鬢旁呼嘯而過,雷馳電掣撒向

紅靶,在眾人的一片驚嘩聲中,同時命中百步之外十個靶心。
  遠處仕女宮娥頓時嬌聲喝彩,一片崇拜驚慕,倒沖淡了場中攝人的氣氛。十一“嘿”的一聲握拳:“每次我總

是只能射中九靶,四哥卻偏偏十箭十中,真不知他是怎麼練的!”
  再看場中,方卓雖毫發無傷卻已愣在當場,夜天凌迎風立馬,長弓一丟反手將馬後銀槍握在手中,斜指羽林軍

:“哪個不服便放馬過來,身在軍中就像男兒丈夫樣,你們平日滋事哄鬧的本事呢?”
  男人和男人交往,軍人和軍人說話,往往拳頭是最直接的聲音,雖然粗暴了點兒,卻往往是最有效的途徑。
  羽林軍中有人喊道:“四爺千金之軀,若有個閃失,誰敢擔當?”
  夜天凌傲然道:“秦展,你傷的了本王再說大話。”說話的正是另一個副統領,工部侍郎秦敬天之子秦展。
  羽林軍士早被激得血性洶湧,秦展和方卓對視一眼,揮手作勢,不知是誰先動手,十數名羽林軍士擎槍提劍沖

出,霎時間便在場中集結一片刀影劍網,沒頭沒腦向夜天凌罩來。
  夜天凌不待他們近前,策馬沖馳,反手一槍便將追來的方卓劈退數步,手中銀槍如怒龍回身橫空出世,當前遭

遇的兩名羽林軍已被震飛出去,點點槍花到處必有人狼狽跌退。
  一片玄色的羽林軍中,白馬矯騰槍影橫空,銀光飆射擋者披靡,所到之處盡是人仰馬翻,混戰一片。
  卿塵目不轉睛的隨著千百人中那個挺拔堅毅的身影,只覺風雲狂肆,霸氣凜然,滿場彌漫的竟是無情的殺氣,

幾乎將呼吸也攝住。
  不過一盞茶時分,夜天凌長槍所至,羽林軍撲倒摔撞,跌翻一地,就似夜天凌以銀槍畫了一個完美的圓,在他

掌控的范圍內,沒有人能再站著說話。
  呻吟痛呼聲中,後面的羽林軍看著這駭人場面,竟無人再敢上前。
  好在夜天凌不欲傷人,手下極有分寸,多數只是以力打力重擊對手,或者斷其兵刃,即便見血也不算嚴重。撲

到在地的羽林軍東倒西歪勉強爬起來,人人心中懼震,先前不可一世的驕狂早被凌遲粉碎。
  領教過方知何為千軍萬馬中如入無人之境,夜天凌之所以橫掃南北戰無不勝,絕不是憑空吹噓。花拳繡腿的羽

林軍和沙場百戰而回的鐵血崢嶸相比,頓時成了繡花枕頭不堪一擊。
  所有人都遠遠的看著夜天凌,還是那冷然神色,還是那卓然英姿,如此激烈交殺中,他那玄色袞蟠龍的朝服肅

淨威凌,竟連半分血色也未沾染,星眸俾倪,傲視馬上,風華狂肆。
  周身方圓之地,仿佛化出一片修羅戰場,魑魅魍魎在他清冷的俯視下嚎哭掙扎,卻不能使他有絲毫動容。
  方卓秦展仰望著這個素來在天朝軍中被稱為冷面無情的王爺,棄械跪倒:“屬下服了,願從四爺調遣!”他們

一跪,羽林軍無人再支撐的住,數千人俯身行軍禮,齊道:“願從四爺調遣!”
  夜天凌冷冷的看著俯跪一片的羽林軍,回槍馬上:“方卓秦展整頓軍容,還能站著的都到校場台前集合。”說

罷,韁繩一抖,風馳調轉馬步先往高台去了。
  下面羽林軍動作倒還迅速,除了少數帶了傷的軍士被送去醫治外,大都集合到齊。
  夜天凌掃視了一下這令人皺眉的軍容,肅聲道:“羽林軍跟本王一天,就少在外面丟臉。即日起,凡當值擅離

職守,集訓缺席遲到或違抗上級命令,不得軍令隨意行動,閒暇時在京中鬧事游手好閒的,無論是誰即以去軍籍論

處。若有想以身試法,不防就試試看。”
  他這番話運氣朗聲遠遠傳去,就連站在最後的軍士也聽的清清楚楚,羽林軍中這些陋習已久,不禁人人大歎倒

霉,夜天凌仿佛充耳不聞,繼續道:“今日你等無視軍紀以下犯上,方卓秦展,帶全體羽林軍即刻繞校場快跑五十

圈。”
  眾軍士頓時嘩然,叫苦連天,夜天凌眼中一冷:“一百圈。” 眾人大驚而呼。
  “一百五十。”語氣決然,擲地有聲,毫無轉寰余地。
  場內安靜了大半,但畢竟還有人埋怨出聲,方卓秦展兩人也算機靈,不待夜天凌“二百”兩字出口,急忙俯身

領命:“末將遵命,甘願受罰。”
  夜天凌看了看他們:“一百五十圈,跑不下來趁早自己脫了這身軍服回家,本王軍中不要廢物。長征!”
  他的近衛統領衛長征立刻上前一步:“長征在!”
  夜天凌道:“帶人看著,若有一人少跑一圈,全體再加五十。”
  長征道:“遵王爺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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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55:01 | 只看該作者
  卿塵不由得微微揚唇,突然卻看到校場對面有個熟悉的身影隨著另一人離開,竟是太常侍孫仕安,那他身前之

人,自然便是天帝。不知為何只遠遠的的看,卻不過來,夜天凌這一番狠手整治羽林軍,誰知天帝又會是什麼想法

,想來便覺得,當真天威難測。

  宮闈嬌枝不堪俏

  “蜜汁脆鴿,還有……”
  “翡翠金絲,白玉雙黃,龍井蝦仁,再加一道合時令的湯,郡主今天不嘗嘗我們的紅柳羊排和囊包肉?滋味很

是不錯。”卿塵話剛出口,裳樂坊的司酒已將平日裡他們必點的幾道菜報了出來,又在旁推薦了新的菜餚。
  卿塵失笑道:“沒見你這麼機靈的,你們又有新菜了?”
  那司酒的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生的眉清目秀,笑道:“郡主是我們這兒的常客,日子久了自然都記下了

。這紅柳羊排是新近自胡地傳過來的菜,單是味道獨特不說,而且無論怎麼烹制都是皮肉相連,絕不分離,因此得

了個別名叫‘紅柳鴛鴦’。囊包肉外焦裡嫩,入口酥脆,細品滑軟,也是叫人回味無窮。”
  卿塵道:“還有這種說法?聽起來倒不錯,便都要吧。”說話間門口已有樂女嬌柔的聲音傳來:“十一爺、十

二爺!”
  十一和夜天漓一同進來,卿塵下意識往他們身後看去,十一對她挑挑眉梢:“四哥有事耽擱了,一會兒自己過

來。”
  卿塵對他那調侃的語氣似笑非笑的神情早已刀槍不入,立刻來個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十一見她故意不在乎的

模樣,忍不住心中偷笑。
  夜天漓大大咧咧於案前落座,吩咐道:“上次的酒不錯,今天還是那個。”說罷扭頭往窗外看了看:“呵,天

舞醉坊又這麼熱鬧。”
  裳樂坊對面便是天舞醉坊,現在門前丈台之上正集了坊間所有的胡女練舞,一小段《破陣樂》演練完畢,眾胡

女腰肢妖嬈衣紗搖曳,紛紛入了坊內,尚不忘對周圍眾多的觀看者拋去如絲媚眼。司酒在旁說道:“天舞醉坊如今

每天都在門前演練歌舞,時間倒不長,就那麼一會兒,可把客人們引的紛紛而至,白日還好,到了晚上慕名而來的

豈止千百。”
  夜天漓道:“如今伊歌城裡怕沒有哪家歌坊能有如此盛況,先前因故被查封,還道它就此一蹶不振了,誰想這

裡竟是塊寶地,又一番風生水起。”
  十一笑道:“這經營的人精明,哪裡都是寶地。天舞醉坊光是敢用胡女胡歌就已經夠惹眼,又像這般不斷弄些

新鮮玩意兒出來,如此花樣百出吸引眾人,不紅火也難。倒不知這家現在是什麼人在打理,想必不是一般人物。”
  卿塵抿嘴看著窗外不發一言,十一他們雖都知道她和四面樓有瓜葛,於天舞醉坊卻一無所知,從當初購進時她

便已經做好了打算,四面樓和天舞醉坊對於外面來說,永遠看起來是毫不相干的兩面,各賺各的銀子,甚至背道而

馳。
  司酒答道:“天舞醉坊的老板是個女人,叫素娘,進進出出也常見著的,是個厲害人。”
  夜天漓隨口道:“和天舞醉坊對門的生意,你們兩家沒搶翻了臉?”
  誰知司酒指了指街外:“起初是掙來搶去的,後來不知怎麼便好了。聽掌櫃的說,兩家就快連成一家了,您看

頂上那跨街的復道,以後往來兩邊連門都不用出。說起來咱們這邊酒菜的花樣,有不少是天舞醉坊幫忙想出來的,

都極賣座。”
  十一和夜天漓都有些驚訝,裳樂坊可是多少年歌舞坊中的頭家,再連了天舞醉坊,伊歌城裡還有哪家能與之爭

鋒?卿塵微瞇了瞇眼,歌舞坊競爭這麼激烈,不強強聯手,難道給人逐個擊破?這裳樂坊的老板也不是易與的人,

眼前局面爭取的不容易,不過如今看來,倒沒白費她整日來裳樂坊,還被十一他們笑話嘴饞,隔三差五便要出宮吃

蜜汁脆鴿。終究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此理千古不變,想起當日素娘見了裳樂坊老板回來,形容他聽了這邊諸種

弊端和條條提議時的表情,卿塵輕輕一笑,這老板其實也是個一點便透的聰明人呢。
  “七爺!”身邊司酒忽然麻利的行了個禮,幾人扭頭一看,白袍玉冠,玉樹臨風,夜天湛正聞聲微笑著往這邊

看來,見是他們略有些意外。他身邊沒帶隨從,倒是和殷采倩一起,笑道:“今天倒巧了,你們也在這兒。”
  夜天漓招呼道:“七哥,既然遇上了不妨一起坐。”
  夜天湛並無異議,便同在案前落座,看了看案前,問道:“怎麼好像差一道蜜汁脆鴿?”
  卿塵輕咳一聲:“不會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愛吃這個了吧?”
  十一笑道:“誰讓你嘴饞呢?”
  卿塵白他一眼,道:“好像我嘴饞的時候,你們哪一個也沒少了份,都比我吃的還多。”
  殷采倩雖坐在卿塵身邊,卻顯然不甚喜歡這樣的安排。自從知道卿塵是鳳家的人之後,她以前對卿塵的親熱便

越來越淡,發生了太子之事便簡直是敵視了,此時看起來十分不悅,只在旁悶悶的聽著幾人說笑。
  司酒捧上酒盞後,便退了下去,夜天湛見卿塵倒了酒在盞中,抬手擋了擋,說道:“你不能喝酒,還是算了。


  卿塵只要在他面前提到酒便有些不自在,抬眸一瞥,見他正含笑搖了搖頭,忙說道:“我只是壓著杯底,便是

讓我喝我也不喝。”
  夜天湛笑著收回手,突然聽到殷采倩不冷不熱說了句:“鳳家現在說不定便喜事臨門,是應該喝兩杯慶祝一下

。”
  這話顯然是沖著卿塵說的,卿塵微怔:“此話怎講?”
  殷采倩道:“鳳鸞飛一旦成了太子妃,鳳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不是喜事嗎?”
  太子和鸞飛之事現在人人忌諱,殷采倩話一出口,夜天湛低聲喝道:“采倩!”
  殷采倩“哼”的一聲:“我說的不對嗎?太子妃這幾天哭得形容憔悴,還不都是因為鳳鸞飛勾引太子!”
  卿塵纖眉微挑,她知道殷采倩和太子妃一向交好,如今是將對鸞飛的氣撒到了她這兒,淡淡道:“這種事情向

來是兩情相願才行,若有一人無心,便也到不了這個地步。”
  殷采倩杏目生寒:“那也是鳳鸞飛先不檢點,上次射花令的時候,憑她的騎術,難道還躲不開那支箭?她明明

便是故意失蹄落馬,招惹太子救她,後來又前後陪著太子宣御醫看傷,噓寒問暖,太子自有太子妃照料,她獻什麼

殷勤?”
  那日的事其實是有些蹊蹺,卿塵微微蹙眉,夜天湛語含不悅的對殷采倩道:“胡說些什麼?還不快道歉!”殷

采倩見他神情中隱含警告,攝於他目光的壓力,一時沒再開口,但道歉亦是絕不可能,只滿是敵意的看著卿塵。
  “采倩。”夜天湛淡淡提醒她。
  殷采倩惱怒道:“湛哥哥你干嘛護著她!鳳家向來靠的便是這些手段,你難道不比我更清楚?我又沒有說錯!


  夜天湛俊雅的眸子不易察覺的微微一挑,卿塵見狀心中一驚,忙對他擺手,笑說道:“咱們不說別人的事,人

各自能管好自己便行了。”
  誰知殷采倩咄咄逼人的說道:“哦?那不知你自己看中的又是哪根高枝?可莫要像上次在延熙宮一樣選錯了人

!”她此話當然指的是上次太後壽筵那天,夜天凌當眾拒婚之事。
  此言一出,夜天湛看著她的眼神遽然嚴厲,十一和夜天漓皆盡色變,惱她出言不遜,卻聽卿塵輕描淡寫的說道

:“我對所謂高枝向來不感興趣,庇護與他人蔭下並不是什麼本事,何況,當初延熙宮中是太後的懿旨,難道你的

意思是太後不對嗎?”這番話不軟不硬不卑不亢,殷采倩被堵的愣愕,想張口反駁,忽爾在抬頭間臉上表情一僵,

有話到了嘴邊的話再沒說出來。
  幾人跟著她看去,只見夜天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了,青衫寒峭,正冷冷站在身後看著他們,顯然已聽到了方

才的對話。
  “四哥!”十一等三人忙起身問安,將有些尷尬的局面緩了一緩,夜天凌面無表情在案前坐下,深如瀚海的眸

子在殷采倩面上一停,殷采倩心中微凜,輕聲叫道:“四爺。”卻見他已看向卿塵,原本沉冷的黑眸幾不可察的泛

出一絲異樣,便如同海底微瀾,一波之後便在浩瀚深處無影無蹤的隱去,沒有留下半分痕跡。然而她憑著女子的敏

感切實的感到了這一點,心底湧起更加的不豫,卻又在夜天凌的峻冷如冰的神情之前絲毫不敢發作。
  夜天漓此時笑道:“好了,四哥來了,讓他們上紅柳羊肉,咱們看看到底是不是說的那樣。”
  十一亦親手斟酒:“那道蜜汁脆鴿怎麼還不來?有人怕是等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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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55:14 | 只看該作者
  卿塵看著夜天凌的臉色,心裡暗思糟糕,殷采倩若再當著他的面言語無狀,便真不太好收拾了,忙說道:“不

急,先嘗嘗這個囊包肉,據說味道也很不錯。”
  殷采倩玉齒細牙緊咬著嘴唇,看起來極力在抑著小姐脾氣。夜天湛眼底已恢復平靜,微笑著敬了杯酒,即便在

怒中亦無懈可擊的維持著翩翩風儀,不露半分情緒,然後起身道:“四哥,府中還有事,我們先走一步。采倩,跟

我回府。”
  他溫文的語氣中帶著不可抗拒的強制命令,殷采倩一時沖動後其實已有些後悔,但要說道歉面子上卻過不去,

左右不是,猛的站起來,甩手先出了裳樂坊,夜天湛未加理睬,回頭對卿塵道:“抱歉。”
  卿塵淡淡笑道:“不是什麼大事,到此為止。”話如此說,便是讓夜天湛回府亦不要責怪殷采倩了。殷采倩雖

說沖動了點兒,但其實確實沒有說錯,事實上鸞飛不僅僅是勾引太子,更是蓄謀陷害,被人責備兩句也是自作自受

。她無論如何在人眼中都是鳳家的人,宮裡宮外此時冷眼看著的不知還有多少呢。
  夜天湛深深看了她一瞬,微微點頭,先行離開。
  如此一來大為掃興,案前紅柳羊肉雖烤的濃香四溢,卿塵亦面上毫不在意先前之事,氣氛卻始終有點兒滯悶,

就連夜天漓也只是略說笑了幾句便似沒了興致。夜天凌向來少言寡語,卿塵說了句話,十一和夜天漓也答的漫不經

心,她抬眸看看他們,心思輕轉,突然將筷子一丟:“不吃了!”說罷便要站起來走人。
  十一急忙將她攔住:“怎麼,還真惱了?”
  卿塵緊著眉頭道:“真沒意思,我不惱你們還非得把人逼惱才作罷,都悶著不說話,各自回去算了!宮裡規矩

再多,也好過在這兒看你們臉色。”
  十一笑道:“這是什麼話,誰給你臉色看了?我是突然想起母妃交待了件事還沒去辦,這事不能耽擱,十二弟

,你和我一起去,一會兒咱們再回來。”說罷竟不由分說將夜天漓拉了便走。
  夜天漓未推辭,隨他到了門口停下來回頭,看了看,又笑了笑,說道:“哥,卿塵和四哥……”
  十一搖頭道:“說不明白的官司。”
  夜天漓意味深長的笑道:“再加上七哥那邊,這官司有得打了。”
  十一道:“卿塵是個明白人,亂不了。”
  夜天漓沒大沒小攀了他的肩頭,指著對面:“走走走,我請到十一哥對面消遣去,呵,這丫頭還會發脾氣,真

想回去看看四哥怎麼辦呢。”

  路漫漫其修遠兮

  卿塵沒料到十一突然拉著夜天漓一下子都走光,有些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回頭去看夜天凌,夜天凌見她站著

不動,微微抬頭,說道:“坐。”
  沒人了,或笑或氣,忽然懶得再遮掩下去,卿塵換了副極真實的表情,沒有表情。她靠在案前用筷子去夾眼前

的紅柳羊肉,鮮肥的羊肉串在裊娜的紅柳釬子上尚有余溫,果然牽牽連連,肉皮不分離,每一塊都是。卿塵有一下

沒一下的輕輕扯著,想從釬子上將羊肉褪下,眼前突然伸來雙象牙白的筷子,幫她一壓,她沿著那月白的筷身修長

的手指往上看去,便對上了夜天凌清冷的眼眸。
  其實並沒心思吃東西,卿塵收回手,夜天凌看著她,說道:“我沒想到這麼久了還會有人拿那件事說話。”
  卿塵倒似是漫不在乎的笑了笑,想當初宮裡議論的還少嗎?再加上如今鸞飛的事,看鳳家不順眼的說幾句話是

客氣,道:“他們要說便說好了,在宮裡女人多的地方早就聽慣了。何況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當面說出來的反比那

些暗地裡落井下石的要好。”
  夜天凌淡淡道:“宮裡的流言蜚語最是傷人,更甚刀劍,有時候即便聽多了也習慣不了。”
  卿塵心中微微一動,因為蓮妃的原因,夜天凌在大明宮中同其他皇子很有些不同,想必自幼一些別有用心的言

辭沒少聽,不知他當時是什麼滋味。她揚了揚修眉,越發笑的不以為然:“若連人人敬畏的天命都不放在眼裡,區

區幾句話又算什麼?便讓他們說,笑著聽,笑到最後讓他們知道說的都是蠢話。”
  夜天凌唇角忽然輕輕一彎,卿塵覺得他神情變得清朗的那個剎那似是告訴她聽懂了她的話,明白她指的是什麼

並且報以微笑。那種被了解,而亦發現看透你的人打開了一扇門並不向你掩飾自己的感覺如此奇妙,似乎在倆倆相

望的凝視中消失了一切距離,平靜的炙熱卻在其中悄然燃燒起來,點點奪目如星辰,照亮了心底每一個角落。
  她便笑道:“反正該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之前的誰也改變不了,攸攸眾口,權當消遣。”
  “之前的事情雖然已不能改變,但卻也可以用以後的事情讓那些人閉嘴。”夜天凌說道。
  “怎麼說?”卿塵問。
  夜天凌看著她,眸中驀然而生的柔和落於她清秀的臉上,他想了想,說道:“變得和那紅柳羊肉一樣。”
  卿塵卻一時間沒有想過話中的意思:“紅柳羊肉?吃起來有木枝的清香,無論怎樣做都相連一處,永不……”她

一下子停住,十分驚異的看夜天凌,夜天凌道:“永不什麼?”
  卿塵臉上忽的燒起一層紅雲,再無法對著他的注視,那黑亮的眼睛真的要將人徹徹底底的看在其中,即便避開

,仍能感覺到他目光的溫度,灼人心扉。她垂下眼簾,默然吃驚,永不分離?話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
  便在此時,夜天凌輕聲說道:“永不分離。”
  卿塵大窘,一下子站起來:“該……該回宮了。”匆匆便走,夜天凌眉宇間盡是笑意隱現,亦不多言,陪她往外

走去。
  一路上卿塵偶爾悄眼看去,見夜天凌在旁意態閒適,緩緩策馬而行,在她看來時漫不經心的扭頭,深眸之中帶

著詢問的淡笑。
  卿塵急忙收回目光,忽然眼角看到一個身著胡服,輕紗遮面的女子匆匆進了一家鋪子,她愣了一下,覺得這身

影十分熟悉,卻一時間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正有些神不思屬,夜天凌突然攔了她的馬一下:“慢點兒!”
  馬前人影晃動,有個人當街跌倒,險些便撞在馬上,竟似暈了過去。周圍幾個路人駐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事,還道是馬傷了人,紛紛小聲議論。卿塵同夜天凌下馬去看,見倒在地上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面無人色,昏

迷不醒,卿塵試了試他的脈象,皺眉道:“四哥,好像是餓的。”
  夜天凌劍眉一緊,意外問道:“餓的?”
  卿塵點頭,見此處離牧原堂不遠了,便道:“不如先帶他去牧原堂吧。”
  “好。”夜天凌道,俯身親手將那少年抱了起來,那少年衣衫襤褸,滿身污垢,他似毫不在意,只是在感覺到

少年骨瘦如柴的時候,眉心的豎紋更加深了幾分。人群中有人見過神武門犒軍的,此時認出他來,低聲道:“快看

,竟然是凌王爺。”“那位不是牧原堂的寧大夫?”“這孩子命大。”
  牧原堂便在數十步開外,兩人將少年送到那處,著人來先取了些粥來給他喂下。那少年喝了幾口,人醒過來,

卿塵稍微放心,微笑道:“醒了?先再喝點兒粥,這兒還有包子,你慢慢吃。”
  那少年見到包子,露出十分渴望的神情,但卻並未立刻狼吞虎咽,先道了聲謝,才拿起來極快的吃了幾個,看

起來是餓了多日了。卿塵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少年匆匆咽下口中食物後,方答道:“我叫韓青。”一盤包子已沒了大半,他也緩過勁兒來,眼前見卿塵形

容雋然,身姿清逸,夜天凌負手立於身旁,氣度高貴,非同常人,知是他們救了自己,起身長拜:“多謝恩人相救

!”
  卿塵伸手攙他:“看你不像本地人,為何會來伊歌城?”
  韓青神情惻然,說道:“我本是湖州人氏,幾年前湖州大江水災,父母親人皆已亡故……”話說至此,語聲微微

哽咽,沒再說下去。
  夜天凌蹙眉問道:“湖州水患朝廷當初多有賑濟,何故竟有百姓流離失所?”
  韓青道:“大江決堤水淹月余,湖州之境內良田皆成荒蕪,其時災民之多無法可想,賑災銀錢經層層官吏從中

盤剝克扣,能賑濟得了多少?何況水災之後竟復大旱兩年,如今哀鴻遍野,百姓都待不下去,只得離鄉各尋出路。


  夜天凌和卿塵對視一眼,眸光冷凝,稍後再問道:“你讀過書?”
  韓青道:“入過私塾。”
  夜天凌點頭問道:“可想留在伊歌?”
  韓青答道:“我一路歷盡艱辛,便是想來天都皇城看看,為何連年征戰不休,官員欺凌橫行,致使湖州百姓民

不聊生,不能安居樂業!”
  夜天凌面無表情,卿塵淡淡一笑,道:“你可知眼前在和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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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55:59 | 只看該作者
  韓青看向夜天凌,夜天凌淡淡道:“一個湖州尚不足以看天下,征戰不休亦必有它必戰之處。湖州之根本在水

患,征戰之所為乃是北疆幽薊十六州之國境戍衛,亦是十六州百姓之安定,而官員之清,在上者之心,你可以在天

都好好看看。”幾句話說的清楚,言罷將一樣東西給他:“你拿這個去凌王府找吳總管,讓他先給你安排份差事。


  韓青聽著夜天凌的話,寥寥數語已將幾件國計民生的大事點撥通透,他只定定的伸手接過那東西,陷入沉思。

卿塵道:“怎麼,不謝謝凌王爺?”
  韓青渾身一震:“凌王爺!”
  夜天凌神色清冷,說道:“光有看的心還不夠,要有做的本事和氣度。我給你看的機會,能看到什麼程度,便

是你自己了。”
  韓青驚訝萬分的站在他身前,一瞬的慌亂之後,他俯身拜道:“多謝凌王爺!”
  卿塵看著韓青離開牧原堂,說道:“四哥,你好像挺看好這孩子。”
  夜天凌道:“還不錯,再看看。”
  卿塵點頭道:“困境潦倒而不卑不亢,年齡尚少而胸懷有志,亦能克制自己,行事從容,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已經很難得了。”
  夜天凌並未否認她對韓青的評價,卻忽爾扭頭笑她道:“言語之中老氣橫秋,你難道比他大多少?”
  卿塵默默想了想,微笑:“我已經和你一樣大了。”
  夜天凌道:“我大你數歲,你這莫不是也餓的說胡話了?”
  卿塵仰頭看看天空,空中緩緩的堆積起雲層,有些陰雨的前兆,她笑道:“我是說我的心老了,看得多了經的

多了,心就會老。”
  夜天凌道:“不看著人,還以為是和朝中那些老臣們在說話。”
  卿塵笑而不語,走了幾步,抬手撫摸臨街的善堂前懸著的木對聯,此時這善堂已關了許久,冥衣樓的狀況雖慢

慢好轉,但還不足以重新支撐這樣的消耗。她歎了口氣:“即便是盛世大治之下,也總有民生艱苦,可惜有時自己

卻連一點兒微薄的力量也不能盡。”
  夜天凌道:“這善堂為何關了?”
  卿塵道:“冥衣樓因冥赦的事出了些狀況,或許再過段時間,我才能有法子重開善堂。”
  夜天凌抬頭打量牌匾上所書“濟世救人”四個大字,說道:“你讓謝經來我府上,需要多少銀子給我個數。”
  卿塵有些訝異:“你這是……”
  夜天凌道:“一個善堂不過是舉手之勞。”
  卿塵笑道:“做王爺果然有錢,但一時的善事亦做,一世的善事難為。”
  夜天凌道:“空施救濟,這種善事便是一世也做不完,不若令這天下用得著善堂的人,越來越少才好。”
  卿塵品味著他話中含義深遠,不由笑了,說道:“四哥把這游戲的好處想給了別人,又可想過,可能自己會失

去什麼?又可有面對路途險惡的准備?”
  夜天凌唇角孤峭的挑了挑,很簡單的說了一個字:“有。”
  卿塵點頭,沉思一會兒,說道:“之前我說過要帶你見一個人,咱們去一趟四面樓吧。”
  夜天凌並未問是什麼人,只看了看她,說道:“好。”

  吾將上下而求索

  卿塵請夜天凌從四面樓正門而入,先到小蘭亭稍候,她則回以前的房間換了男裝,叫來謝經吩咐一句,讓他去

請莫不平。
  謝經應命去了,卿塵並沒有急著先去小蘭亭,她獨自站在房中,案後屏風前的檀木架上,呈放著那把古劍“浮

翾”。這把劍現在本應是她隨身之物,但整日出入宮中多有不便,便一直放在四面樓。她抬手握住劍身,輕輕抽劍

出鞘,劍如秋水,其鋒清利,然而卻絲毫沒有寒意和血腥,淡淡的,一泓浮光呈現於眼前。
  卿塵手指揩上劍身,觸手處如拂清流,同歸離劍之剛烈自有不同。得歸離劍者,得天下,然而天下的另一半秘

密卻系於這浮翾劍,她撫劍沉思,眸光靜遠。
  “屬下見過鳳主。”莫不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卿塵將浮翾劍歸回劍鞘,回身道:“莫先生,我在想一柄劍無

論怎樣神奇,也需得要有個好主人才行,有的時候,劍是為其主人而鋒利。”
  莫不平道:“鳳主所言甚是,便如這浮翾劍空置數十年,如今在鳳主手中,方有出鞘之日。”
  卿塵笑了笑:“歸離劍同樣如此。”聽到歸離劍的字樣,莫不平一雙老眼抬了抬,卿塵道:“你可知太子出事

了?”
  莫不平道:“太子一事如今伊歌城中蜚短流長謠言紛紜,想不聽說亦難。”
  卿塵冷笑道:“真是好手段,那邊天帝嚴令洩露,這邊卻早已人盡皆知。但這也就是你說的天意了,四王爺現

在小蘭亭,你不妨去見見他吧。”
  “哦?”莫不平道:“鳳主的意思是……”
  卿塵道:“太子之位已不是有沒有人保,保不保得住的問題,而是他自己便沒了這份心。至於四爺,如果他是

,那最好,如果不是,便也一定是。”
  莫不平很快領會到卿塵話中之意,眼中精光一閃:“鳳主!”
  卿塵神色清明:“他若不是,那先帝早已斷了血脈,除非冥衣樓就此罷手退身江湖,否則便只能擇良木而棲,

輔佐明主。”
  莫不平道:“鳳主是為冥衣樓這把劍選了主子。”
  卿塵道:“莫先生以為如何?”
  莫不平手捻五柳須瞇起眼睛:“鳳主好眼力,天朝這半壁江山本就是四爺打下的。”
  卿塵眼中淡淡堅定光彩:“他是先帝的血脈。”
  莫不平亦道:“自然是,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人。”
  卿塵一笑,和莫不平說話還真是省心,一點就透,沒有半分冥頑不靈。與其說是她選擇了夜天凌,何不說是莫

不平也選擇了夜天凌?
  事實亦確實如此,冥衣樓所尋找的那縷血脈,夜天凌是唯一一個存在著可能性的人,是與不是,他是唯一也是

最好的選擇。方才幾句話,不過是卿塵和莫不平達成了絕對默契的共識。
  莫不平有些感慨的道:“天星移換,朝局變更,個人自有宿命,早已天定。”
  卿塵問道:“莫先生可有想過自己的天命?”
  莫不平笑道:“既然是定數,思之無用。”
  卿塵神情清遠,說道:“四爺有句話說的很好,即便是真有天命,只要是他想做,也必要將那天命扭轉過來。


  莫不平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轉而望著窗外楚堰江,悠然說道:“真假天命,說不得還要看鳳主。”
  “哦?”卿塵頗有些意外。
  莫不平道:“帝星已動,一切盡在人事。”
  卿塵手按窗沿,看遠遠的天色陰沉了下來,風中隱約帶了雨意,便道:“那先生就莫讓四爺久等了。”
  推門進去,蘭香淡淡,夜天凌正站在屋中看卿塵以前寫的那幅《蘭亭序》,聞聲扭頭,見卿塵又是一身男裝打

扮,再一見莫不平,顯然有些意外:“莫先生?”
  莫不平微笑道:“老臣見過四爺。”
  蘭□蘭珞在旁見到卿塵,當真喜出望外,搶上前來:“公子,你可回來了!”
  卿塵對她倆人呵呵一笑,風流倜儻當真像個翩翩公子哥,對莫不平和夜天凌道:“你們慢談,我還有事找謝經

。”說罷左擁右抱,將蘭□和蘭珞帶了出去。
  帶著蘭□和蘭珞樓上樓下看了看,姑娘們聽說公子回來,鶯鶯燕燕都聚到了堂前,又是說又是笑,立刻將卿塵團

團圍坐中央。
  蘭□說道:“公子一出門就是好久,可算盼回來了!”
  卿塵笑嘻嘻問道:“想我了?”
  蘭□臉一紅,小聲道:“想有什麼用?”
  卿塵心中閃過個念頭,便不再逗她們,喝了口蘭璐奉上來的茶,突然問道:“上次給你們出的對子,這麼久了

還沒想出來?”
  蘭珞道:“想出幾個下聯,可公子總是忙,來去匆匆的都沒有機會說,我們還道公子早忘了呢。”
  卿塵撫了撫額頭,說道:“我記著呢,說說看,對了什麼下聯?”
  蘭珞道:“別的都不好,只一個還勉強,公子的上聯是,日出月進雲多少,我們對了一個,山上水下霧幾何。


  卿塵閉目琢磨一會兒,道:“不甚工整。”
  蘭□跺腳道:“這已經是最好的一聯,我們實在不成了,公子快告訴我們下聯吧。”
  卿塵抬眸看她們都滿是好奇,揚唇一笑,慢悠悠說道:“其實……出對子的時候,這個下聯我自己也沒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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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56:17 | 只看該作者
  “哎呀!”蘭□蘭珞她們都不依了,“公子故意戲弄我們!不行!”
  卿塵笑著搖頭,目光落向小蘭亭,唇邊的笑淡淡一緩,說道:“不過巧得很,方才在外面卻突然想到了一個下

聯,還算馬馬虎虎。”
  蘭□催道:“公子快說。”
  卿塵輕舒了口氣:“天南地北道東西。”
  姑娘們聽了各自思想,蘭珞說道:“嗯,這比我們那個好多了,以天南地北大路通天的景對日出月進雲影浮沉

,以天高地闊的遙遠對日月交替的變遷,最後下面隱的意思,公子是說那些流言蜚語吧?”
  “還是蘭珞聰明。”卿塵說道,見謝經不知何時已來到前庭,正笑著看她們說話,“都先各自回房去吧,我和

謝兄有話說。”
  大家雖依依不捨,但都乖巧的告退散去,謝經笑道:“你一回來四面樓便格外熱鬧。”
  卿塵悠然歎了口氣:“當初在這兒那段日子最是自在,又不無聊,又沒心事。”
  謝經道:“那會兒張羅四面樓和天舞醉坊,也沒少操心吧。”
  “那不一樣,”卿塵道:“小巫見大巫。”她見謝經將近來的賬目遞上前,搖頭道:“我不看,你清楚便行了

。”
  謝經道:“冥赦前車之鑒不遠,你竟這麼放心?”
  卿塵微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自信有還這個看人的眼力,再說,若連你都不可信,冥衣樓中我還信

誰?”
  謝經呵呵一笑道:“話聽起來像是有道理,反正你這麼一說,我怎麼也不好意思讓你失望,這一年來苦心經營

,冥衣樓總算還是根基穩固,不過傷了的元氣便要慢慢彌補了。”
  卿塵對謝經的能力十分放心,而事實上謝經於各項事情上也確實做的十分漂亮,冥衣樓艱難的局面並沒有變成

更大的問題,她說道:“這些都需要時間,並不著急,不過當前有兩件事要即刻辦。”
  謝經道:“你說。”
  卿塵道:“有種叫‘離心奈何草’毒藥,只有汝陽南宮家有種植,要冥執親自去一趟汝陽,我想知道近段時間

什麼人從南宮家得到了這種藥,還有,這些人中誰和鳳鸞飛接觸過。”
  “鳳鸞飛?”謝經奇怪的道:“鳳家三小姐?”
  “對,就是她。”卿塵確定道:“第二件事,著素娘仔細挑選一批人,要伶俐忠誠的,訓練得當後我會慢慢安

排他們進宮,以後或許會需要。”
  謝經看了看樓上,問道:“四爺來了?”
  “嗯。”卿塵道:“再往後便不那麼輕松了。”
  “知道了。”謝經道:“我會盡力,事情這便去辦。”
  “有勞謝兄!”卿塵對他一笑,謝經先行離開。
  樓上夜天凌和莫不平已經談了許久,卿塵想了想,沒有上去打擾,步出四面樓站在江邊看著滔滔流水,風馳和

越影見她出來,踱步上前靠在身旁。
  江面上有些壓抑,陰雲欲墜,衣衫擋不住寒風,絲絲的已飄起冷雨。卿塵似是出神的想著事情,並沒有察覺雨

意,突然間風馳輕嘶一聲,轉身跑開。
  卿塵回頭看去,夜天凌站在身後不遠處,目不轉睛的注視她,清俊面色雖然淡然無波,但那眼中抑郁低沉,隱

隱暗雲湧動,比這天色更多了幾分陰霾,他手在身側緊緊握著,顯然在極力隱抑某種情緒。
  卿塵方要說話,夜天凌伸手抓過風馳韁繩,縱身上馬,徑自往東快馳而去。
  卿塵叫道:“四哥!”翻上馬背:“越影,快!”
  越影放蹄奔去,立刻遠遠追上風馳,夜天凌神情陰沉,嘴角冷冷的抿成一條直線,也不言語,只是一個勁兒沿

楚堰江打馬狂奔,卿塵默默跟在他身旁,縱馬相隨。
  冬雨迎面撲在臉上,刀鋒一般冰冷,卻使人異常的清醒。天晚雨寒,路上行人稀少,不知過了多久,夜天凌終

於在江邊停住。卿塵亦緩緩策馬立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看著江水浩浩湯湯,浪濤東去。
  雨驟風急,激的江面不復往日平靜。過了許久,夜天凌開口說道:“我一出生,母妃便不願要我,將我送至皇

祖母處後不聞不問。這二十幾年,她即便在延熙宮見到我,也冷冷淡淡,話都不肯多說一句。其實她對父皇也一樣

冷淡,盡管父皇什麼都依她,甚至為她單獨修建了蓮池宮,她卻從來沒在人前笑過。我只當她不願順從父皇,亦厭

棄我,更怪她為何不反抗到底,要侍奉兩朝君王,還要生我下來。我亦冷淡她,疏遠她,從來不肯踏進蓮池宮,連

她病了也不去看……”說到這裡,閉目仰面讓雨水傾淋臉上,長歎一聲。
  卿塵在旁輕聲說道:“她是一個母親,母親哪有不愛自己的孩子的。她越是疏遠你,就越不會有人懷疑其他,

天帝也會因此格外疼愛你器重你。她心裡,其實未必比你好受。女人有時候很傻,為了自己想保護的人,即便捨棄

一生的笑容,也是心甘情願的。”
  夜天凌深深吸了口氣:“何苦!她可知我寧願年年帶兵在外,也不願在這宮中看別人承歡膝下,她可知我樣樣

都要比別人強就是為了讓她看一眼,笑一笑,她為何不把一切坦然相告,難道我連自己的母親都保護不了,連軾父

之仇都束手無策!”
  卿塵淡淡說道:“或許,她就是不想讓你了解真相,不想讓你知道仇恨,只願你在天帝面前出類拔萃,做個好

兒子,好王爺,平安一生。我雖沒做過母親,但可以想像到母親對孩子最大的護佑是什麼,她只要你平安罷了。”
  夜天凌決然道:“我寧肯面對的是千瘡百孔滿目瘡痍,甚至卑鄙齷齪骯髒不堪,也只願聽真相。”
  卿塵道:“你相信這一切?”
  夜天凌嘴角露出冷冽的笑:“我會去分辨證實,直到所有都是事實為止。”
  卿塵說道:“事實往往極為殘酷,人卻難得糊塗。”
  夜天凌道:“活了二十多年,竟不知自己是誰,豈不是可笑?”
  卿塵道:“你自是你便罷了,何用多問。”這正是夜天凌對她說過的話。
  夜天凌回身,見她渾身濕透跟在自己身邊,雨水縷縷沿著略微蒼白的臉龐流淌,卻將她的雙眸洗的清亮。他心

底驀然的一緊,隱約疼痛:“回宮去吧。”
  卿塵見他已然收拾心緒,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望著他道:“四哥……我……真的做對了嗎?”
  夜天凌亦望著她的眼睛,淡淡說道:“多謝你。”
  卿塵對他微笑,寧願清醒著痛苦的人,永遠不能忍受糊塗的美好,注定要比別人承受更多的東西,這是他們自

己選擇的生存方式,終其一生都無法放棄。
  遠遠的大明宮在冬日陰雨下籠罩了沉重的面紗,風雨飄搖中見證了多少古往今來,多少更迭變遷,如今等在眼

前著的,又將是怎樣一番歲月掙扎。
  不管是對是錯,這一步已然邁出,她相信,一定是對的,她知道夜天凌也相信。

  一朝選在君王側

  清晨時分,天光微亮,寒氣透過窗戶浸入屋中,房間裡似乎冷冷流淌著清冷的泉水。大明宮早朝肅穆的禮鍾已

然隱隱傳來,比朝陽更早揭開了天際的曙光。
  卿塵將身上衣衫輕裹,推窗望去,遠遠的天邊依稀滲出霞光萬道,將雲層染成赤橙丹彤的金燦,翠瓦疊金,琉

璃碧簷,在晨光中連綿起伏,如同瓊樓仙宇,莊嚴而高不可及。
  卿塵微微的瞇起眼睛,舉目遠眺。
  隨便身在大明宮中,俯瞰之處已是氣象萬千,如果登上太極殿前殿至高處,豈止伊歌城,天下都盡收眼底,只

手可握。
  在這鍾鼓□赫下,天闕輝煌中,現在太極殿中的每一個男人,身在此位,心本就裝著浩瀚山河。或許只有這樣,

他們才能感覺自己的存在。就像女人,可以將一顆心投身於自己的愛情,無怨無悔。
  只可惜,千萬人中唯有一人能登臨絕頂。或許,只有那個能征服天下的人,才能征服她的心。
  不安份並且太過冷靜的的女人果然是無趣的,卿塵回身目視倒映著隱隱身影的銅鏡,曳地的宮裝長裙廣袖,勾

勒出高挑的輪廓,帶著幾絲傲然和沉靜。她無奈的挑起修眉,一點兒也不討人喜歡呢,往往男人鍾意的都是女人的

柔情似水嬌笑相依罷了,所以才會有“女子無才便是德”。
  幸而,也並非所有的男人都如此,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歡用女人的柔弱來襯托自己的剛強。
  一連三天,夜天凌都沒來延熙宮,太後有些奇怪,卿塵更是頗為擔心,這日尋空隙見著十一,忍不住問道:“

四哥這幾天怎樣?”
  十一被問的奇怪,說道:“什麼怎樣?好好上朝,下朝不見人影了,沒怎樣。”
  卿塵“嗯”了一聲,十一端詳她臉色:“出什麼事了,那天在裳樂坊不會又和四哥鬧別扭了吧?”
  卿塵微微抬眸,如果夜天凌是仁宗皇帝的兒子,如果天帝軾兄奪位,那麼夜天凌將如何同十一相處?想至此處

,她下意識的避開,只一笑答道:“沒事……我和四哥有什麼好別扭的?”
  十一深深看了她一眼:“神神秘秘吞吞吐吐,你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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